吻事3初吻

初  吻

姑姑抱着她的小孙儿逗着玩,时不时地嘴对嘴亲一口,被我妈看到了,我妈就取笑姑姑,说她“好恶心很笑人”(方言,调侃的意味),“把人家的初吻都夺走了”。姑姑的女儿也在旁边跟着笑,指着我说:“源源小的时候你也这样亲过的。”我妈一脸郑重其事,反驳说:“没那回事!源源小时候我从来没有那么亲过他,所以他的初吻现在都还在!”

我在一边马上就满脑门黑线了,幸好她们互相聊得很投入,没把这么惊悚的话题丢过来向我求证。当时我可都24岁了,怎么可能还有初吻,我到底是有多差劲,连吻都销不出去。难得在我妈心中还如此纯情,纯情指数都破表了。

就算我妈说的属实,我的初吻也早在我十六岁那年就始料未及地丢掉了。

那是在课间十分钟,我正埋头写字,听到我暗恋的同学在身后叫我,好像说什么“来,亲一个”。我无辜地一回头,嘴唇一下就碰上了什么东西。当我回过神,才意识到是我垂涎、意淫了很久的他的两片性感薄唇,脸噌地就红了,赶紧转回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内心却又羞又喜。

那是我的初吻,草草了结、转瞬即逝的初吻,一点回味的时间也没有,事后都想不起是什么滋味,只是凭直觉和幻想认为喜欢的人的嘴唇应该是软软的、甜甜的,然后唇边就时不时若隐若现地飘出那股气息,更像是我造出的一场幻梦。

两年后,我才真正尝到了亲吻的滋味。我们在高考前几天搂在一起,躺在一张租来的床上,抱成一团左右滚翻,一会儿我被压在身下,一会儿我翻身提枪跨马。因为是第一次,亲吻这件事变得充满了魔力,两人都不愿分开,一会儿炙热激烈,一会儿温柔绵延,特别投入。后来时间长了,亲得累了,也不舍得分开,还是贴在一起,像合力尽力完成一件美好的事。亲吻成了我们唯一要做的事,除了吻,别的一切都忘了。

他的唇,是软软的、甜甜的,好像很久以前就想象到的那样。

那更靠近初吻的味道。

吻事2稚吻

稚  吻

升入初中的时候我只有一米五五,听我妈说她去学校找我,一眼就把我从人群中揪了出来,因为矮个特扎眼。我当时很疑惑,没觉得周围的人比我高呢。我爸一米七,我妈一米五,学校没开生理课,我连“青春发育期”都不知道。

在生理发育之前,我的心理先发欲了。

我几乎是一夜之间突然发现我对男生的感觉比对女生特别。我盯着看的都是喜欢的男生,从来没有吸引我的女生。那时我什么都不懂,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无知而无畏。

跟着感觉在走,感觉不分对错。

女生之间会玩互相叫老婆的游戏,男生是不会这样演的。但班上有个跟我一样小巧玲珑的男同学小斗——头圆圆的,脸圆圆的,笑憨憨的——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居然管我叫“老婆”。我跟他混得熟,经常放学一起走,尤其是早自习下课,我俩肩并肩但没有手牵手地回家吃早饭。有天路上,他指着我,对旁边隔壁班的同学笑嘻嘻地说:“他是我老婆。”还当着别人的面嬉皮笑脸地往我脸上吧唧了一下,以资证明的意思。我表现得很淡定,因为他不是第一次亲我脸。

他经常在下课后蹦跶过来在我脸上亲,还对我动手动脚,抱抱腰啊,搂搂肩啊,捏捏脸啊,甚至堂而皇之地摸我大腿及内侧。我不兴奋也不反感。但他“老婆老婆”地叫,很让我抗拒。你亲我调戏我我不反对,可你干吗那样叫啊?征求过我意见吗?为什么不是你当老婆啊?这么多疑问我全憋在心里,没质问他,只是他叫“老婆”的时候,我也那样叫他,结果他就叫得更欢快了。最后总是气得我以不搭理他收场。

记忆中都是他亲我脸,我很少回亲他。他留在我脸上的口水有段时间都让我皮肤过敏了!

“你以后别亲我脸了,都亲出癣了!”

他笑得又憨又奸。“那可不行,不亲没法加深感情。”

“亲归亲,”我看到他的笑,稍微做了妥协,“不要在我脸上舔来舔去。”

我刚说完,他又在我脸上吧了一口,发出很大的响声。

亲得多了,渐渐就亲出了感情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吻有什么魔力,他在我心中暗暗埋下了不能说的秘密。

从初一到初二到初三,我的个儿连跳两级,从一五五窜到了一六四,又跳到了一七三。小斗也在长,但长势没我这么喜人,一开始我俩一样高,后来他比我矮了半个头。进了初三,大概对这个游戏厌了倦了,觉得没意思了,或者是长大了难为情了,小斗来亲我的次数越来越少。离初中毕业几个月,班上刮起了写毕业留言的旋风。我拿给小斗写,他挑了整本留言簿后半册其中的一页,把对我说的话,孤独地留在那里。他依然一开篇就叫我“老婆”,然后写了一段很煽情很肉麻的话,简直就是封情书。每次翻出来看,我都觉得我俩虽没发生什么事,却透着丝丝甜味,让我情不自禁就会心一笑。

突然有一天,小斗没来上课。此后他就再也没出现,人间蒸发了一般。

2003年秋,我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张口就叫我“老婆”。我以为是某个网友逗我玩儿,没想到竟然是小斗。我才知道消失的这几年,他进入了部队。这次他休假回家,碰见我妈,就要了我手机号。这让我有点意外。

我短信回他:“不要乱叫,我现在有男朋友的。”他回复我:“我对男人不感兴趣,当然你除外。”我甚至都看到了他在短信那头不正经地嬉笑。

有一年我回家在路上碰见他,他主动招呼我,像六年前念书时那样对着我憨厚地灿烂地笑。

吻事1强吻

强  吻

没有月亮,周围住宅楼窗户透出的灯光像雾一样罩着操场。

我和另一个人散步散到了操场主席台。他趁我不注意,一把把我推到墙角。我的身子撞上了冰冷的水泥墙,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嘴巴就被一块东西给撞了。我本能地闭紧嘴,不松口,扯脖子转向一边,双手用力推开面前的人。真是个死胖子啊,重量大密度也大,怎么都推不动。我只好把脑袋偏来偏去,脖子从左边扯到右边。虽然我反抗的动作很激烈,但他没有要放弃的意思,还越来越用力,目标很明确,就冲着我的嘴来的,追着不放,还伸舌头。为了彻底制服我,他把整个身子都压上来了。

我快窒息了。

我一边嫌他恶心,一边使劲挣脱他抓住我的手。他力气比我大,把我整个人死死抵在墙上,我瘦啊,我很吃亏啊,他身体本来就重,还使劲把我往墙壁挤,好像要把我压成肉片一样。我只有继续通过不断转头的方式,摆脱他的强吻。大概是越强烈的反抗越激发了他的征服欲和快感,他差点就要咬我了。

我只有一边反抗一边躲,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他并不是真心喜欢我,他只是饥渴,不放过一块嘴边的肉,我只是一块肉。

他又执着了一会儿,我虽然力气不大,但很有耐力。最后他始终没能撬开我。刺激的感觉迅速消退,自讨没趣渐渐占了上风,于是,他突然停了下来。

我没抓住他节奏,反应没跟上,他停了我还在转头。

他说你好小气哦,给亲一下都不肯。

我说你有病吧,这算性骚扰啊。

他说你那么难泡,别人都下不了手,太有挑战性了,搞得我都想试试。

我说你试个屁。

然后他又要凑上来,我躲开了。

接着他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跟我聊起了别的认识的男人。

神雕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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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相关当事人不必惶恐,一般人看不出写的你,不会对你生活造成影响(所以也请内部知情人士不要提供涉及到隐私的线索,谢绝人肉)。我写这篇是本着科普的精神,抱着分享的态度。我很喜欢朋友的这些故事,就稍作处理写下来讲给别人听,尽量还原生活真实,顺便揭示一个深刻的哲理。

另外,敬告热心读者,本文相对来说口味有点重,假如你一直对性话题有所避讳,精神上对该类话题有洁癖,谈性色变的话,请关掉页面,现在还来得及,以免看后引起身体及心理不适。我非刻意拿色情做看点,这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总结这些朋友身上的共同点是我一贯的追求和乐趣,我和朋友日常生活中会探讨这样的话题,用的都是聊衣服、聊美食那种随意的口气。我觉得这样写故事,跟单纯发器官图相比,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如果你现在觉得能接受,看到这里还有兴趣,那随你继续。容我先介绍一下几个主人翁吧。

①过儿: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因为他胯下有神雕。

②龙儿:不用多介绍了吧,只不过他和过儿的同性情侣关系已成历史,画上了休止符。

③海宝:全称是海绵体宝宝,顾名思义,以海绵体闻名。本来想叫他“阿凡达”——胯下有大鸟,后来觉得还是“海宝”更洋气,更好听,能支持国货。

④强尼:纯配角,精品绿叶般的角色,打纯酱油跑龙套的。

人物关系很简单,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了……

海宝想把心散一散,于是就坐了火车来找强尼。

强尼白天上班,怕海宝一个人无聊,就介绍了一个朋友与他认识。之后的事情,强尼就没过问了。

过了半把月,强尼和海宝肩并着肩躺在床上,枕边夜话。海宝突然跟强尼说,他和那个朋友对上了,睡过了。强尼迷迷糊糊间随口问了一句:谁一啊?

海宝还心有不甘地说,当然是他做〇了他的敏感词这么大那个人根本就受不了。

此句一出,强尼的瞌睡顿时醒了85.379%,他的脑海中一直回响着“这么大受不了这么大受不了这么大受不了”。这简直就是山谷里吹来的一阵狂风,吹醒了沉睡的心灵,此时不八更待何时?

强尼翻了个身,换了个卧佛的姿势侧对海宝,一副要深入探讨的架势。“你的很大?”

“还行吧。”海宝表面上无所谓,但后面的一句话出卖了他内心的自鸣得意。“一般人肯定受不了。”

这激起了强尼目睹真相的欲望。这样说来,还真是非见不可呢。长这么大他还没见过传说中这么厉害的,今日一定要抓个机会饱个眼福,软硬兼施都要拿下这座城。

“那给我看看。快快快!”凭着两人交情,强尼欢快而急切地说,就像他要看的只不过是海宝身上的一处文身。

海宝没有拒绝,他神秘地一笑,支起腰臀,动作熟练地把裤头往膝盖一扒。“现在还好啦,没硬,看不出。”

尽管如此,强尼还是从中窥到了传奇的影子。

“我有办法!”强尼急中生智来了个脑筋急转弯,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蹭蹭蹭跑到电脑前,点开了一部动做片。“我不信你现在看片已经没有反应了。”

此举立竿见影,效果显而易见。强尼情不自禁发出“哇”一声惊叹,“哎哟喂”又是一声惊叹,“啧啧”再一声惊叹。这货真是非同一般,没想到娇小的身躯下竟隐藏着如此奇景。长见识了长见识了,强尼兴奋得差点把眼睛贴了上去。看样子都赶得上一个小拳头大小了吧?强尼不禁攥紧了双拳。他突然有点紧张,担心海宝要求看他的,那多自卑啊,别人的是雄鹰,自己的是麻雀。

所幸海宝没有提出任何要求。随着海宝渐渐恢复常态,强尼也稍稍按捺住激动的心。他摆了个丹麦美人鱼的姿势,若有所悟地顿了顿头,像自言自语:“不是很多同志都喜欢大的吗?”

“不知道,”海宝突然显得有点沮丧,好像他对此也有点迷惑与失落,“我脱掉裤子后他们都很惊讶,但就是没人愿意做〇。”

海宝的这句话,让强尼陷入了对人性、对社会的深深思索。片刻他释然了,他想,人对未曾尝试过的事物怀着天然的恐惧,在挑战面前,大多数人选择安全和健康,那比刺激更重要。

从那之后,强尼对海宝崇敬了几分,因为他知道海宝身怀绝鸡。有好几次,朋友间闲聊起房事和男人的尺寸时,强尼都特别想把海宝给供出来。不过他始终有个担忧:别人肯定不会相信强尼只是见过没有用过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他一直没有向周围的人炫耀他见过绝对值得称道的奇观,货真价实的东方神器。

海宝本人也低调,很少主动跟别人报尺寸。他不希望网友见他就将第一眼射向他的裤裆,让他掏出来见识见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更重视精神层面的被关注、被热爱。好比一个大胸妹,不希望男人注意她都是因为她的胸器,更希望男人看到灵魂和内涵。虽然在同志圈内,这个长处被很多人津津乐道,人们趋之若鹜,但海宝不想这样,他不想以大为名。

后来强尼去了北京。北京是个百花齐放的大观园,对物质需求的强烈追逐必然伴随着深重的欲望难填。强尼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遇到了很多有着神雕崇拜情结的同志,每当这个时候,强尼就特别有冲动为他们隆重介绍海宝,让海宝替天行道吸干他们(神怪港片里都这么演)。而此时的海宝,正在魔都上海风生水起地活着。

另一位大侠闯进了强尼的视野。他叫过儿。过儿的男友龙儿,跟强尼是室友兼密友关系,于是,强尼从龙儿那里得知了很多有关过儿的奇闻异事,其中最奇最异的还是过儿的尺寸。

说到比尺寸,强尼一下子就打起了十三点精神。虽说他本人没有傲人的比赛资本,但是他亲眼目睹过足以成为传奇的尺码,他已然把海宝的胯下坐骑视如己物。于是,强尼和龙儿居然就这样比斗起来,比的还都不是自己身上的。

强尼说海宝是他目前为止亲眼近观过的国内加大号,XXXL,大到能令人倒吸一口冷气。他重点强调了亲眼二字。做个大胆假设,就算海宝出口到欧美,与洋货PK,也不会给咱丢人,完全能树立起民族品牌自强不息的优秀形象。为了证实自己的观点,强尼还举例说:正是这个特长,为海宝带来了一个挥之不去的烦恼:找不到愿意接纳他的括约肌。所以,他只好含泪提枪当起了〇。

龙儿从来就没有刻意追求过大尺码。可苍天就爱捉弄人,不想要什么偏给你什么。龙儿说他跟过儿的问题就出在性生活上。龙儿每次在床上都是皱眉头、硬大头,强忍到对方高潮结束,然后大松口气,很少有享受。别说爽死,简直是痛死。都怪过儿的海绵体实在太粗大了,一只手都握不满,食指和大拇指要贴在一起就没办法包围它。

这个说明可能还不够形象,强尼灵机一动,从柜子里掏出一个纸杯,超市里常见的那种一次性纸杯,倒扣过来,问:“有这个杯子底部这一圈这么大吗?”

“有!绝对的!”龙儿仔细端详又回想对比了半天,斩钉截铁地说,语气不容置疑。

强尼眼神怀疑中带着震惊。这又是一天下奇观。怪不得龙儿叫苦不迭,愣谁也受不了这么大个东西进进出出吧!承受力不够搞不好还会搞出人命。“那你就不能用口么?”强尼诚恳地提出建议。

“我操!我下巴都快脱臼了!”

看来这龙儿也不是省油的灯,要不然就是爱情的力量真伟大,龙儿为了爱,怎么也要包容下那份粗壮。

比斗结果是海宝和过儿两人在长度和周长上各有千秋。

终于有一天,龙儿告诉强尼,他和过儿分手了,他主动提出来的,但他内心其实有千万般的不舍和依恋。一方面,过儿是个不可多得的男人,待他不错,另一方面,他确实再也忍受不了过儿的粗鲁了。

“现在算解脱了吧。”龙儿做出这样残忍的决定也是忍痛割了一番爱,当然还有别的一些原因。不是不爱,这相爱也无法在一起。照理说时间长了,进进出出的总该习惯了,可龙儿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像动做片里的欧美〇那样享受到性爱的乐趣,每次都只能咬紧牙关牙龈牙神经,独自忍受,能咬的都咬了,再咬就只能咬舌自尽了。这人种的差异在这时候就表现得特明显。

强尼也感慨造物弄人,事难两全。身边的人听了这个故事,从唏嘘不已到啼笑皆非,到最后吸取经验教训,目睹了一本鲜活的教科书。〇家男孩们纷纷表态珍爱生命,远离神雕。

从那之后,龙儿的个性签名改成了直关幸福的重要宣言:尺寸中等,谢绝大码。

后来,龙儿在网上遇到过儿,不经意谈到对未来的打算。过儿说不找了,找不到合适的。看得出他很心灰意冷。龙儿调侃似地问了一句:是因为海绵体太大了吗?过儿沉默了半根烟的工夫,承认了。他还说,在遇到龙儿之前,已经有几个同志等他一脱光就吓跑了。所以他之前很珍惜龙儿,可没想到结果还是这样。

龙儿心想,你不是都结婚了吗,还找什么。

听了过儿和龙儿的故事,再加上之前跟海宝的接触,强尼仿佛悟到了一些。大到一定境界的同志不好找男友,比如过儿,他还坚决不肯做〇。神雕侠听起来风光,很多同志趋之若鹜,但身为一个大得不寻常的佼佼者,甚至可能发生“在上床后被人以太大为由,噙着热泪说拜拜”的非常剧情。神雕侠们也很无辜,不是他们故意追求大效果,实乃老天爷赏的。广告上只听说过能壮大的,没听说过能瘦一圈的。这可真是个被忽视的课题啊。

海宝比过儿棋高一着的地方在于,海宝审时度势,认清了形势并快狠准地调整了自我定位,开辟出另一条幸福之路——既然没人包容得了他的粗壮,他只好接受别人支付过来的坚挺。只要调整好心态,也是一种生活的享受。

在强尼的盛情邀请下,海宝也来了京城,他赫然发现这里的民风着实彪悍,喜欢大尺码的人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络绎不绝地出现在海宝周围。于是,海宝身怀多年深藏不露的“特长”,似乎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凭着这优势,很快在京城闯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舞台。最引以为傲的是,他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从别人的身下一跃翻到了别人身上,幸福的大路是越走越宽广。据说反响不错,试过的人都说好,因此海宝的回床率很高。

现在的海宝,已经不是当年的海宝,他已经不是很介意对方的敏感词大不大了。他说大尺寸除了满足手感,没别的用处。他也没见过几个能大得过他的。他现在追求的是对方的技巧和耐力,是不是承受得住他长达数小时的即兴发挥——这是我听他说的,没有亲见围观过现场战况。毕竟如果他还没尽性就被对方叫停,是一件很扫性的事。

一天,强尼把海宝和龙儿约出来喝下午茶。

“你们知道吗?我最近操人了。”海宝屁股刚坐稳就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其实是三批,我去的时候那个一已经被那个〇吸干了,〇还没满足,要我顶替一接着干。我只好硬着头皮上。我是第一次耶,没想到超水平发挥,状态神勇,连续干了好几个小时,从中午十一点多干到下午两三点,最后都虚脱了。那个〇真是骚得不行。我自己都没想到我这么强悍,真他妈过瘾。后来我们约了下次再做。”

“你口味是越来越重了。”强尼很淡定,他对海宝的风格是了如指掌。“你敏感词那么大,他受得了吗?你是早该转型了,市场前景广阔,只当〇有点暴殄天物。你说一个〇的敏感词要那么大做摆设啊。不过现在很多一也喜欢敏感词大的〇。”

“你们知道吗?”海宝还没讲完就被强尼强行插入,可他不在乎,他会把话题掰回到他的轨道上来,接着讲他的刺激经历。“后来那个一和我看对眼了,我们互相留了电话。那个〇还因此吃醋。他打电话给我,要我小心那个一,说他手脚不干净。想起来就好笑,人家是富二代,有必要么?想挑拨就直说嘛!真恶心!”

强尼和龙儿交换了一下眼神,那意思好像是在说:真的假的?这世界真是风云变幻莫测,香艳又刺激!交换完眼神,强尼按捺不住内心的疑问:“你以后还会找那个一吗?”

海宝匝了一口养颜奶茶,轻描淡写地说:“我发现我做一还挺有本事的,比好多人都强。今后我就做一了!”

“那你还要三批吗?”

海宝意味深长地一笑,“这种事,玩儿过一回就够了,不对我胃口。我事先也不知道会这样,去了才知道,当时没好意思拒绝。”说完,他优雅地举起了手中的奶茶。

从上海再到北京,强尼亲眼目睹了海宝一步步成长的足迹。此时此刻,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海宝,正等待着一个真心人驾着宝马去征服他。

×哥

●×哥是我拜把子的哥。

●之前有个火帖,里面有句话是“互称哥哥弟弟姐姐妹妹或者死党的GAY,大概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互相以前发生过什么”(我已经无聊到了背诵这种句子的地步)。这句话逻辑上没什么问题,但说的人明显别有所指,口气比泔水还酸(我没喝过泔水,只凭感觉猜测)。我的这个哥那个哥可多了,都是我的哥我的哥,照那样说,我光是跟他们搞一腿都能成蜈蚣,搞出来的水都能把我浇灌成参天巨木了,哪还像现在这样长年累月处于干渴状。

●到北京后跟阿哥通过几次电话,每一次都是在嘘嘘的时候。不知是巧合还是我刻意安排。不知电话那头的他,有没有听到类似把水壶提在半空往杯里倒水的声音然后觉得很奇怪。

●他打电话过来我没接到。回打过去,他跟我说今晚上某某时间某某地点,人少,速去。然后把门牌号都发到我手机上,还要报销打车票。

●再有半个月,他就要去欧洲学习。这是他持续了多年的愿望,之前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实现,其中爱情是一大主因。我们曾经在出租车上说到这个话题,他说要出国什么时候都可以去,但找个伴儿不容易,如果不是非出国不可,那就缓一缓好了。两个人总得有个人做点什么。

●我就算是在病床上动手术也得赶紧把伤口缝上爬过去见他一面。

●×哥亲自出来接我。我说他发福了,他完全不介意,很豁达地说是啊,啥事也不用干混吃混喝自然会发福了。我也就在他面前这么心直口快,换了别人我都懒得说。

●×哥很久前是靠脸和靠嘴吃饭,后来靠嘴吃饭,再后来靠嘴也靠脸吃饭,现在只用嘴吃饭。

●我问他要去多久,感情怎么办。他眨巴着无辜的大眼说凉拌。我想他两口子已经有了胸有成竹的打算,不用我操心。

●进了包厢,他们已经热身开了。我扫视全场,一个都不认识。×哥亲热地拉着我的手,安排我在最中央的位置坐下,然后像婆婆拉着媳妇儿那样,凑在耳边一一跟我介绍。

●面前这位就是久闻其人、久不见其身的他男友。我习惯性想叫声姐夫,反应过来×哥是哥不是姐,张开的嘴巴没来得及发声就闭上了。

●那位是猴熊圈著名的猴某某,那位是某电台某某语主持人,那位是某杂志主编。最有钱的是那位,小富豪,北京的房产好几套,还都不是蜗居。他把新买的名牌大钻藏在衣服背后,要不是扒他衣服,压根就看不到。

●×哥说包括他一共有三对情侣。

●响起了活泼欢快而荡气回肠的开场乐,屏幕上打出“好日子”三个血红的大字。顿时,现场一片混乱与激昂,唱歌的抢话筒,伴舞的抢位置,一个个跟出国表演似的严阵以待。我想这应该就是今夜的主题曲了吧。

●民歌刚完,接着就是古典农业死亡重金属摇滚组合凤凰传奇的“自由传奇”,yoyoyo,yo得我顿时就飞升了。没唱歌的把手势也整上来了,就是五爪大张翘中指类中风的手势。看得我菊花紧。

●最高潮应该就是那首《四渡赤水出奇兵》了吧!《枉凝眉》《葬心》《大地飞歌》什么的完全只是准备运动。歌者边唱边演,感情充沛,声情并茂,全身投入,仿佛回到了当年经历的场面。我琢磨着他们放声高歌的时候括约肌肯定是夹紧的。

●我在他们面前完全不敢开嗓唱。经不住×哥再三盛情邀约,我点了首稍微悲壮点的情歌。我拼尽全力发挥应有的水准,听众随着我的歌声拍手,左右摇摆。我突然感觉这是巨星的待遇,我在开一场华丽的演唱会,台下坐着高素质粉丝,一边打拍子一边跟着唱,我瞬间明白了巨星在台上忍不住泪流满面的那股冲动,好想对着他们大喊:我看到你们了!左边的观众你们好吗?右边的好吗?上面的下面的好吗?

●伴舞的也没有闲着。民族舞,芭蕾舞,现代舞,街舞,秧歌舞,戏剧台步……悉数登场,解数无所不用其极,都趴地上做地板动作了,看得我是一愣一愣。加上丰富的道具满天飞——纸巾、啤酒瓶、水果、爆米花、麦克风、手鼓、摇铃、香烟、毛巾……我他妈灵魂深受洗礼,每次都以为这应该是今夜最高潮了吧,结果一波未平息,一波又嗨起,他们不断超越自我,缔造了一个又一个高峰,书写了一个又一个G点。我身上很多关节连接处都湿了。

●我好歹也有近十年的K歌生涯,幡然觉得以前那些K歌聚会简直就不值一提,白K了那么多年的歌。而且重点是以前那都是一群20出头的小伙儿啊,照理说还在花季雨季阳光活泼,一个个端坐着跟看歌剧,忒正经,听别人唱的时候也没个互动,完全被今夜的近三奔四族群秒杀。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辣辣辣,辣妹子辣!辣妹子长大怕不辣!

●别人可能觉得×哥很疯。我觉得他只是认真,工作认真,生活认真,玩的时候也认真。有的人是双腿分得开,他是人生放得开。他会在十字路口和我吻别,不是吻脸吻额头,是货真价实地在嘴皮上啵儿一个。别人都受不了这样,觉得我俩太超过,我倒是挺认可他这种直白坦荡的欧美作风,在我认识的人中独树一帜,具有鲜明的个人风格。后来他交了男友,我俩不啵儿了,改拥抱了。这是雷打不动的道别程序。我很想套用在别人身上,但是好像曲高和寡的样子,响应者寥寥无几,大家都没这个习惯。

●比起×哥,今天他叫来的这群人才是真正的名副其实的疯子。偏偏我热爱疯子,我觉得他们就是那个被魔法囚禁起来的我。我只能用群魔乱舞来形容当时的局面。我原本以为×哥是玩得开的MANO,然后看到他动作奔放嗓音高亢的男友,我迷糊了。管他呢,想必他们都是多面手,角色划分不能单一,这幸福的大路应该越走越宽阔才对。

●听的人高呼过瘾,唱的人直掏心窝子感慨好多年没这么疯过了,成天在外面装孙子,此时此刻终于做了人生的主人。尤其是最疯狂的那一位,边唱边跳,一停下来就敬酒。×哥完全不管他,偶尔陪着跳几段,然后哈哈大笑。

●全场就我和另一名少女最稳重端庄了。期间我俩对视,她看我这么淡定不嗨,大概都怀疑我是直男了。我不是装,偶尔也会随着群众摇摆,比以前已经有了很大进步,只是相比之下本性最矜持,闷骚成习惯,所以没办法陪同他们在午夜绽放。

●×哥问我有没有谈恋爱。我摇头。他每次都会问我这个问题,我就觉得这一夜值得,没白来,心头特别温暖。他看我这样无所谓的茫然表情,会有点怒其不争的情绪吧。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也说不出口;他大概也懂,没有往深了去追问为什么不谈。

●每次分开的时候他都会嘱咐我要乖乖的。我就笑,我说我一直都很乖。他就点头说对对对,你向来都不让人操心。

●我什么都自己办好了,不需要别人操心,也就没人愿意和我恋爱了,因为感受不到我对他的需要。

我们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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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认识的时候,我们经常隔着电脑说很久的话。没有很明确的目的或是主题,说到哪儿是哪儿。不是相见恨晚,简直是血浓于水,就像两个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的人。

他的话像是暖宝宝,熨帖在心上非常巴适,他说一句,我就巴不得把肚子里所有的话都倒出来,让他听到我就很满足。我说什么,他一定回,我就继续狂说,怎么也停不下来,根本就不想停下来。

偶尔也有没话说的时候,却一点也不尴尬,就像两个得道高僧,对坐,面前的茶杯烟雾缭绕,眼神就是全部的语言,在无声中完成了灵魂的所有沟通。

可是我没有爱他。其实我应该爱他。后来我发现我差不多已经快要爱他。结果是我不敢爱他。因为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不是“在错误的时间遇上对的人”。这讲出来不是什么笑话,是真实的事。在他面前我虽然不会自卑,但就是像小弟弟一样,把他当兄长一样崇拜、敬仰。

一个真正优秀的人,一个把你真心当朋友的人,你在他面前是没办法自卑的。那么好的人都把你当朋友,还有什么理由好自卑的?

而且那时候我心中另有一个发春对象,另有一点磕磕碰碰的情事。最后落得一场空,一切是我自作多情。那天晚上,饭局K歌局结束后,我和他搭一辆出租走。那天晚上,我们躺在一张床上,他陪我梳理一些在别的地方没法儿挥泄的情绪。虽然我并不喜欢说那些破事儿,但我愿意告诉他,说那些本该难过的事的时候,一点也不失落,反而有点开心的幸福的感觉。有他在我旁边听,我觉得还是有人在乎我的。

谁不喜欢被在乎的感觉呢?好多人大半辈子都在别人身上寻找这个。

他给我念了一首诗,他念得很认真,我用心地听。大概他念的时候心中想着他的某位过去的人,而我谁也没有想,就觉得异常温暖。

后来聊累了,我们就闭上眼睡着了。

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繁华的上海接头。他是一次活动的联络人。一开始我不知道是他,就指着他跟身边的朋友说:看那个小伙儿,很有气质。然后我打了个电话,他的手机响了,说着说着他就朝我们走过来,一脸微笑。

席间,别人在谈笑风生,我静静在一旁听得出神。突然有个人拉住我的臂,笑着和我搭话。那个人就是他。

后来在一起吃过几次饭。那时候离上海近,每次去,都有他的招待。有时候,他会突然凑上来,挽起我的手,走在人群的最前方,间或聊上几句,再也没有比这更温暖的路程了。我甚至想一直这样走下去,没有目的地,没有尽头,走到累了走不动了为止。

有一次饭局,他换座位换到我旁边,把着我的肩,于是我们的脸就靠得很近,他的右耳贴到了我的左耳。他无心地来回轻轻摩挲,当时我全身都麻了,比麻醉药还管用还销魂。我没告诉他,太不好意思说出口。

还有一次不好意思是因为几个人一起聊天的时候,我突然眼睛湿了,结果坐在对面的他看到了。过了几天,他问我那天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心头却是甜丝丝的。

我记忆最深刻的一句话,是他认真又憧憬地说:棒棒,以后我们住一起吧。我们买两套房子,门对门,这户住着我和我的他,那户住着你和你的他。我们以后一起去澳门。

“一起去澳门。”这几个字说出来或许不难,对我来说却是雷霆万钧,却又是一个轻飘飘的浮生梦。我多希望睡一觉醒来就到了2023年,那时我们是不是真的在澳门有了自己的房子,房子里有自己的爱人,开门对面就是当初说好的那个朋友。

谢谢侬。

失去的是青春,拥有的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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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以前的版本相比有改动,汇集了多篇文章,主角没变,情节无出入,一切以这个最终完整版为准。我的有生梦想之一是拍部电影,但是觉得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剧本,拍出来就俗掉了,现在到处都是所谓的小清新青春片,看得能纠结成麻花辫,不想搞成那样。我只想讲一个故事,平平静静、认认真真地讲,不要修饰。再好的修饰也换不来另一个更美的结局,换不来另一遍那段人生。】

1999年。我十六岁。升高中。
家在镇上,学校在县城,两地相距十几公里。第一次住校,不习惯,只好搬出宿舍,寄宿在县城舅舅家。
高中三年,比较平淡,除了学校就是舅舅家,周末回趟小镇父母身边。
情窦初开时,我们都有过暗恋。有的勇敢表白后来在一起了,有的只是被自己和岁月不了了之。有的人和那个暗恋的对象发生了很多故事,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我没那么强大,或者说没那么幸运。我暗恋过我的同学,但没发生能让别人听了会“哇哦”一下的故事,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
我是男生。我暗恋的也是男生。人说每个同志心中都有一个直男。我不是专爱直男,只是恰好我爱的男人是直的,恰好我爱了一个不会爱我的。后来残酷的生活教育我,要得到双向的爱,得拒绝爱上不爱我的人,而直男就是这样的生物。可惜一开始没人教我这些,大概教了也不会听,听了也不会信,信了也不会做。
暗恋一个人,会苦。有时候希望能离他很远,眼不见为净,没有爱就没有那么多念想。可是一个人的时候,除了想他,没有别的。

我喜欢的那个男生叫涛涛,当时他头发有点长,没做造型,质地有点硬,很随意地射向四面八方。我排斥长发男生,所以没怎么注意他。过了一个周末,他剪短了,只留了四五厘米。我一看,哎哟,长得不错嘛,虽没到惊艳的地步,但也让我心跳突然快了几下。
这叫二见钟情。他是班里最好看的男生。班上其他男生都帅得太不明显了。在这样一个乏善可陈的环境里,他被迫成为我眼中一道靓丽的风景。
他是小眼睛,鼻子很挺,嘴唇很薄,脖子很长,笑起来眯眯的。瘪嘴或者嘟嘴的时候,就像唐老鸭,看得我有强烈的冲动要冲上去一口咬住。
他是体育生。一般人听到这里会心头为之一振,那简直就是身材好的有力保证。他专攻短跑和跳高,不是铅球铁饼那种需要高吨位身材的运动。他没有健美先生那种硬得像石块的肌肉,线条柔和分明,恰到好处。

我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他下课后总爱跑到我身后,抱住我,或者夹住我脖子,把我身体往后扳,悬在半空。有点像警察制服歹徒的擒拿术。我怕摔倒,会用腹部力量往上挣扎,把他的手掰开。他一边坏笑,一边把我的手挡开。他把我一点一点往下按,看我快摔了,就故意收回一点力量,看我快直起来了,又加把劲,同时笑着说:“这样可以充分锻炼你的腹肌。”
他的鼻息就在我耳边,说话的时候经常呵气到我脸上。那种青春活泼的味道,慢慢成了我的习惯,竟然上了瘾。
他对这种游戏乐此不疲。我不觉得好玩,有时会难受,但也没有警告他别惹我。相反,要是下课后他没来逗我,而是从我身边经过直接走出教室,我还会有点失落。
这是我和他最亲近的时候。我的挣扎增加了他的趣味性,假如我逆来顺受一点也不反抗,他大概很快就会觉得索然无趣,就像强奸过程中,被强奸者的反抗往往会增加强奸者的征服欲。
接触的次数多了,我甚至怀疑自己闭上眼也能分辨出他身上的味道。
我时常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他像一块巨大的海绵,吸纳了我大部分目光,看书做作业走神的时候,朝他背影望上几眼,将充满爱恋的炙热的眼神投射在他紧致的背部、棱角的侧面。我很小心翼翼,不让同学和老师发现这个埋在我心上的秘密。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就有这个好处。他不知道有那么一双充满欲望的眼睛,在赤裸裸地包裹他、舔舐他,企图将他占有并熔化。
他不知道。他不爱我。

开学不到两个月,他和我混得比较熟了。他大概觉得我好欺负,不论怎么逗,始终不生气。他喜欢在同学面前吹牛,讲他多风光,有多少美女喜欢他,追着他求交往。他总是在一阵吹嘘之后,随口接一句:不信你问班长。然后就大声叫我,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我,等我点头证明他说的是实话。我其实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我一点也不了解他的过去。我只能沉默。他并不等我说话就自顾自往下讲了。

有一天,他像往常一样,下课后跑过来逗我。我正埋头写字,听到他的声音,好像在说:“来,亲一个。”我迷茫地回头,嘴唇一下子碰上了什么东西。当我回过神,意识到是他那两片我觊觎了千万遍的性感红唇时,我的脸刷一下红了。我赶紧转回头,又羞又喜。
那是我的初吻啊!就草草了结了?
我曾为我的初吻设想过很多情景。我幻想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坐在月光里,在操场台阶上,他抬起我下巴,深情款款地注视我,一定要深情款款地看上半天,然后再吻下来。我会立刻用百般热情去回应他。
又或者,在一个没有月亮没有星星、乌漆抹黑的夜晚,他神神秘秘地有话对我说,把我拉到一个阴暗的角落,推到墙上,在我满脸疑惑等他开口的时候,他越逼越近,然后突然凑上来咬我的嘴。
这些幻想的情节听起来很少女,实际上充满了男生的动感、狂野的激情。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吻要有足够回味的时间。没有梦幻、浪漫的情节,总该有头有尾、有始有终吧,要给我一段持续的时间来缠绵,几分钟也好。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我的初吻来不及预备,就匆匆落幕,只是蜻蜓点了下水。
我连回味的时间也随之失去了那么多。原以为我会为初吻怀念好几个月。在那几个月里,我每天都能闻到残留在唇边的对方的气息,甜甜的,鲜鲜的,只要一回想发生的那一幕,心头就嗨到无与伦比。可事实上,我只有一周的时间来捕捉当时的快意,快马加鞭也不能多挽留些时日。
我遗憾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个恨啊。

他把上课时间都花在了睡觉上。他的文化课不好,他说反正老师讲的听也听不懂,体育训练又那么累,不如睡觉。他可以趴着睡半天,没人叫就不醒。他常睡过头,听不到中午放学的铃声。他的同桌才不管他,老师一声“下课”刚喊出来,就捧着饭盒从后门冲出教室去食堂打饭,比老师的动作还快。我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走过去叫醒他,虽然别的同学根本就不在意,但我总有做贼心虚的感觉。朋友叫我一道回家,我都借故留下来让他们先走。到最后,教室里就只剩两个人,睡着的他和醒着的我。
我喜欢这种感觉。全神贯注地注视他,教室里只有他的呼吸和味道。他偶尔会发出均匀的鼾声。我默默坐在座位上,不敢走过去。
那个距离是我们最安全的距离。
他偶尔会自己醒。我在他看到我之前马上将目光收回,假装做作业。他抬头看看四周,人全走光了,然后睡眼惺忪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看他的背影远了,我也就自己回家了。
如果过了十二点半他还没有醒,我就蹑手蹑脚走过去。我尽量不发出响声,怕吵醒了他,虽然我过去的目的就是将他叫醒。
走到他身边,总要迟疑一下,想触碰又不敢触碰。一方面我不希望他醒来,我可以多看一会儿,怎么都看不够,一方面又怕他突然醒来,看到傻里傻气的我。我举起的手常停在半空。他有时像有心电感应,抽一下身子,我怕他见到举止异常的我,只好慌乱中去摇他。

有一天,我把他叫醒,正要走,他把我叫住了。
“班长,陪我去食堂吃饭。”他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更像在命令。
我没说话,他径直拉起我的手往食堂走。走出教室没几步,就把我的手放开了。我怯怯地跟在他身后,紧张又亢奋,像初次约会的心情。
他吃了一半说不想吃了。我问为啥,他说很难吃。我心里说,不会呀,没有到吃不下的地步吧。我握着叉子的手停在饭盒里。他把筷子伸过来,要吃我的。他舀了一勺鱼香肉丝,放进嘴里嚼几下,叫起来:“你的比我的好吃!为什么?”结果他问也不问我的意见,直接把我的饭盒抢过去,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原本想拿过他吃剩下的解决掉,又不好意思,只好在一边看着他吃。
他吃了几口,舀了一勺饭,递到我嘴边,作势要喂我。我没有张嘴,怔了一下。“吃啊!还要我嚼了嚼了放你嘴里吗?”他吼我。我瞪了他一下,“我自己来吧。”他把勺子收回去,放进了自己嘴里。我又气又爽。他把碗推回来一点,让我和他一起吃。
吃完饭,他要回宿舍休息,我决定回家。他又拉住我,要我陪他去宿舍。我想不出理由拒绝,也没有点头说好,只是双腿不听话,跟着他往宿舍走。
寝室里还有别的同学在。寝室是上下铺,八人一间,条件很简陋。他的床在下铺,有一大块布垂下来做床帘。我坐在床沿,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问我有没有睡午觉的习惯。我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说有。我说的是真话。他笑着说那我们睡吧。我的心突然跳得很快。
我把鞋一踢,甩在地上,翻身上了他的床,和衣躺下。他上了趟厕所回来,我已经躺得笔挺。我听到他脱衣服的声音,没敢睁开眼看。我假装一心一意在睡觉,防止他不停找我说话。我希望他很快躺在我身边,很快睡熟,然后我就可以靠他很近很近,听他的心跳,大口大口呼吸他的气息。
他上了床,轻轻唤了我几声,我都没应,假装睡着了。他肯定知道我是装的,哪有那么快就睡着的。这时,意想不到但对我来说又是梦寐以求的事,神奇般发生了。他竟然来脱我裤子。我当然没有反抗,没有反抗的理由,由着他扒。脱到膝盖的时候,裤子卡住了,他使劲往下扯。我心想,你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你不急我都急了。我恨不得坐起来,自己动手三下五除二脱个光。我对自己说,一定要忍住,不能动,多给他一点时间。如果我一动,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当时十一月的天已经有点冷了。
他脱完了我然后脱自己,连内裤都脱掉了,只有上半身还剩一件衬衣。他把我压在身下,抱着我睡觉。我也很想抱住他,但一想到我在假装睡熟了,就不敢动。他也觉得有点冷,打了几个寒颤,把我抱得更紧了,还在我身上动啊动的。我心里爽翻了。
后来他不怎么冷了,动累了,翻过身躺我左手边睡了。不知道他睡没睡着,我等不及了,小心翼翼伸出手,轻轻放上他的胸膛,白皙又饱满的胸膛。刚开始动作很轻很轻,怕惊醒他,放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反应,我壮起胆子,从胸膛一直往腹部摸,动作很轻柔。
当我的手游走到腰部的时候,我一点睡意也没有了。我把手重新放上他的胸膛,感受他的心跳。直到他醒来,我们都没有发生别的,只是静静地躺着。他大概有睡着,而我趴在他耳边,大气也不敢喘,端详他俊俏的脸,想深深地刻在脑海。
时间飞快得眨眼就没了。
醒了之后,他嘻笑着说:“你要是住校,我肯定每天晚上都抱着你睡。”
听了这句话,我有多后悔当初搬出宿舍,后悔了很久很久,肠子都悔断了。
晚上回到家,我妈打电话祝我生日快乐。原来这天是我十六岁阴历生日。我就想:这算不算老天给我的生日厚礼呢?越想越觉得是,这一切发生得那么神奇。
我多想把我的身体,和我的心一齐打包给他。回想起那天中午的触碰,他的眉骨,他的鼻梁,他的唇线,他身上的一切都让我怀念。我愈发地着了魔,疯狂渴望占有他。
我喜欢他,不管是不是爱,我说不出口,对任何人都说不出。这场暗涌,我只能闷在肚里,不敢鼓起勇气表白。总盼望那个人也能明白我的心意,总奢望他能像我爱他一样,爱上我。我总是想太多。

同桌来问我涛涛说他把我睡了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我承认了。同桌问:他把你裤子扒了也是真的?这个混账!你怎么就不反抗啊!我愣了一下,着实没想到同桌会这么激动。我不知道他到底听说了什么。最后,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
“班长,我挺佩服你的,从来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看,就算别人说你是同性恋,你也不出来反驳。”
听了他的话,我有惊讶到,我不知道有人在背后这样说我。我装作无所谓地说:“对啊,我是同性恋啊。”同桌看我说得这么轻松,反而不相信,怎么也不信。他比我还难为情地说了一句:“你别陷太深。”
涛涛曾经当着我的面,和别人说我要是个女生,肯定很丑。说完,他眯着眼笑着看我。其余的人都没说话。我也没说话。是啊,我丑,我配不上你。对涛涛看似玩笑的这句话,我一直耿耿于怀。被自己喜欢的人这样说,很伤。

我后来还去过几次他的寝室。看到他积了一桶的脏衣服没有洗,我会假装嘲笑他懒。他就笑着说你这么勤快,不如帮我洗了吧。他不会想到我会答应得这么爽快,直接就拎起水桶到阳台帮他洗了。他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翻了几下,把内裤从最下面翻出来拿走,说他自己洗。我没拦他。没想到我一件衣服还没洗完,他就把内裤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了,还给自己找个台阶说:“还是你洗吧,我洗得不干净。反正都是男人是吧?”
其余男生起哄,要我也帮他们洗。他大声宣布说我是他一个人的,谁也不许抢。我听得发春。我一直觉得能够被宣布专属于某个人,是件浪漫的事,情侣间不都这样说么。可是后来真谈了恋爱,倒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别人、对世界这样宣布。

有一次我生病了,吃了几片药,困得不行,一点精神都打不起来,趴在课桌上睡得昏天黑地,连课间操都请假没去出。放学后,我打算不回舅舅家了,就在教室趴一中午。同学看不过去,要把我架到寝室去躺一躺。这时候,涛涛挺身而出,很霸气地喊一声:我来我来。我的耳朵嗡一下就没声音了,好像所有的声音和人影都自动闪到两边,为我们的英雄让出一条前进的道路。
他把我架起来,我以为他会让我趴在他背上,结果没有,他让我的左手搭上他肩膀,几乎是拖着我往宿舍走。其实我自己能走,但我还是假装毫无力气,整个身子靠在他身上,心里乐滋滋的像占了个大便宜。
到了宿舍,把我往他床上一丢,鞋子一脱,双脚提到半空,在床上一字型摆好。他去吃饭,问要不要给我带什么吃的。我嘟囔着说不用了,其实还是希望他带点东西回来,但我又不知道想吃什么。他还真听话,回来的时候果真什么也没带。他跳上床,在我右手边躺下。我往外面挪了挪,为他腾出更多空间,顺便稍微侧身,背部以六十度的倾斜度对向他。他很上道,响应虚弱无力的我内心的召唤,顺势从背后抱住我,像个枕头那样抱着。这次两人都没脱。抱了一个中午,醒来的时候,我的精神好多了。

他过生日,邀请我周末去他家。一同被邀请的有好几个同学,多是女生。
他父母很体贴地把地盘让给我们这群天真的孩子。有的打牌,有的看电视,有的在阳台上聊八卦。
切蛋糕的时候,大家都把蛋糕往寿星脸上抹,整个蛋糕有一大半基本去了他脸上。我闪得快,没遭殃,在一边看他们追追打打杀杀。蛋糕渣弄到他眼睛了,他双手上满是奶油,我看着他的窘状,赶紧过去用纸巾帮他擦。我擦了几下,他竟然调戏我说:“你帮我舔干净吧。”我的脸又红了,但还是嘴硬地回了句:“你以为我不敢啊!”我还没说完,他就把手上的奶油抹了我一脸,大笑着跑开了。
大家跑累了,纷纷钻进厨房和洗手间清洗。有个女生叫A,涛涛清洗干净后出来,看到A站在阳台上。他走过去说:“你头发上有点奶油,我帮你弄一下。”A稍微低下头,让涛涛帮她弄头发。涛涛的动作很温柔,好像稍一用力就会把A的发丝弄断。
回到学校,涛涛问我跟A的关系铁不铁。我说不怎么熟,他有什么事吗。他说没事,不熟就算了。后来A跟我混熟了,跟我说之前涛涛想追她,她没同意。其实A有一瞬间觉得自己都爱上涛涛了,就是在涛涛帮她整理头发的那一刻。后来A及时地认定只是一时错觉。

快放寒假了,涛涛跟我说,下学期他要在校外租房子,不住宿舍了,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合租。我当然是心花怒放了,没想到他会来找我。我清楚地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我的家境比不上他家,父母绝对不会每个月拿笔钱让我租房子。撇开经济原因不说,父母肯定还会担心我在外面住就没人管了,会学坏,影响学习。但我又不情愿一口回绝他的邀请,对父母还存了一丝幻想,于是我对他说:“等开学再说吧,现在还不知道。”
我那时候是多希望做个有钱人啊,不必腰缠万贯,只要能保证我支付这几年的房租,大概也就一两万吧。我可以跟父母说搬回学校宿舍住,然后瞒着他们,偷偷跟涛涛合租一间小屋,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小屋,一定要买一台洗衣机,再也不要帮他手洗衣服了。想起来就很美好,跟白日梦一样。
我始终没有勇气向父母开口。如果冒然提出要求,他们肯定觉得我思想上已经误入歧途了,想学坏了,无异于捅了个马蜂窝引来一身蛰。
开学后,他也没有来问我还要不要合租,他直接跟我的好朋友在校内租了间教师宿舍住下。
我曾经想象过很多次他的房间,想象房间的布局,想象他的床是什么样式、怎么摆放,想象他的衣服用品怎么散乱,想象他在里面的生活。但我不敢提出要求说要去看看。偶尔从那座谜一样的小屋面前经过,幻想它在招手:来吧,进来坐。

月考前一天,他找我,要我第二天给他递语文试题答案。高一共有十个考室,座次按考试成绩排名来定。我在第一考室,他在最后一个,答案的传递势必要在教室以外的地方进行,方式是:在考试结束前半小时,把写好答案的纸条放在男厕所窗台上。这个计划在他看来是可行的,事实上也有成功的案例。我胆小,不愿冒这个险。他说这次考试就全靠我了。虽然有些犹豫,但考虑到是他提出的要求,我不忍拒绝,勉强答应了。
发试卷时,老师特别提醒我们,为方便大家解决生理问题,学校专门设置了贴心的“考前五分钟”这个栏目,有这方面需要的同学请现在抓紧时间。考试途中没有特殊情况,一般不批准再上厕所。
到了约定的时间,我跟监考老师报告要上厕所。监考老师是老奸巨猾的校长,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露出奸笑的光芒。他说再忍忍,还有不到一小时就交卷了。他猜到上厕所只是障眼法。我没有坚持要去。交完卷,回到自己的教室,涛涛来质问我,很生气的样子。我特不好意思,答应他的事没做到,连对不起都不敢说。
我就觉得我欠了他。

我们并未就此陷入冷战。他似乎很快就把这事给忘了,还把座位搬过来,让我的同桌去和他的同桌凑一排。我又喜又惊,不知道他要怎样。
我没问过他为什么搬来和我同桌。我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这是上天给我的神秘礼物。反正都坐在一起了,什么原因根本不重要。我每天可以更近距离地端详他,时时闻到他身上的气息。
我以为那是我高中三年最幸福的时光,每天盼着去学校上课,舍不得放学。
他上课依然是睡觉。我怕吵着他,连写字都没那么用力了。我觉得他只要能来上课就是件好事,不管他在我身边干什么。我不希望他逃课去干别的,或者在寝室里呼呼大睡。看不到他我会悬着颗心。老师看到他在睡觉,我就悄悄把他碰醒,心里甜得好似小孩偷了妈妈藏起来的奶糖吃,就因为碰了他的身体。老师布置的作业他不做,别的任课老师不管他,但政治课老师是校长,对作业查得很严,他不得不做。刚开始他还挺勤快,催我赶紧做完,然后借我的作业抄。后来演变到抄都懒得抄,让我帮他做,还美其名曰多抄一遍能加深我的印象。我还特意开发出一种有别于我平常写法的字体,专用在他的作业本上,以避开老师的怀疑。
晚自习前,他会以体育训练很累、身上肌肉酸痛为由,趴在桌上,拉起上衣,心安理得地让我给他按摩。
劳动委员给他安排的值日清洁任务,我独揽下来。我悄悄对劳动委员说: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他会觉得奇怪吧。高一那一年,从没轮到他值日,从没任何清洁任务落到他头上。到了高二,班主任定了新规矩:凡是迟到的同学,当日的教室清洁由其负责。他是迟到天王,免不了常常受罚。自从知道高一都是我在背后帮他,每当受罚时,他索性直接找到我,要我搞定,从来没有不好意思过,没说一声谢谢,好像我就是红领巾就是雷锋,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也从来没有拒绝过。每天下了课,他就拍拍屁股,大摇大摆地走掉,我留下来帮他善后。
后来,他迟到的次数连班主任都看不下去了,特地批准他晚自习可以迟到半小时。可能是他自己去跟班主任争取的,说他下午5点半放学要去体训,然后洗澡吃饭,来不及7点前赶到教室。后来,他自身也努力做到早上不睡懒觉,即使睡,也不缺席早自习,到班上来睡。终于,我帮他做清洁的次数少了很多,每个月人人必轮到一次的清洁任务是跑不掉的,那就由我代劳了。

高一要地理会考。会考的前一天,我找不到我的复习资料试卷了。翻遍课桌没有,我去翻他的,看到了自己的笔迹,以为他又拿了我的资料,于是我带回了家。其实那份不是我的试卷,是我帮涛涛做的,我的那份好好的在家里。
第二天到校的时候,他怒气冲冲地质问我是不是拿了他的试卷。我理屈没作声。确实是我拿了。然后我眼睁睁看他把课桌搬到了一边,隔了我一个走道的距离。
我当时觉得特对不起他。要是他会考没及格,我就错大了。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是他不幸要补考,我代他去。
所幸虚惊一场,他安然无恙地通过。我悬着的心放了一半下来。另外那一半,就在紧张我们之间破裂的关系——从他搬走座位以后,我俩基本没说过话了。

高一结束了,文理分班。我毅然决然选了文科。不是为了刻意避开他,我还是很舍不得的。不在一个班,见面的机会就少很多,虽然他根本就不在乎能否看到我,但我很在乎。我再也不能在上课上了一半的时候瞄他几眼;再也不能听他吹牛皮,尽管他说了啥也没听进去;再也无法帮他抄作业做清洁;再也无法把他从梦中叫醒,看他迷迷糊糊刚醒的样子,性感又可爱。
班主任没有组织全班同学来张合照。我很想保留一点他的影像,以后想他了起码还能拿出来看看,睹物思人一番。我曾经向涛涛开口要照片,他回答得倒干脆,总是说没问题,但就是拿不出实际行动来兑现他的承诺,一转背就把答应我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每次提醒他,他都毫无愧疚之心,一副忘了就忘了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碰了几次壁,我已经对他不抱希望了。
不过我收集了他的很多亲笔笔迹,作业、试卷、草稿,各种各样,能拿走的通通拿走。用一个透明塑料包装袋包好,放在鞋盒底。
我打算永久保存那些东西。见字如见面。

我以为我们的缘分嘎然而止,故事到这里差不多就剧终了。
没想到高二开学一周后,他突然跑到楼上,兴奋地对我说他要读文科,让我在老师面前说几句好话。
全年级共有两个文科班。隔壁班老师认为他是坏学生,不想要他。原来班级的班主任巴不得他换班。我班的班主任只好接纳了他。可惜那时我已经有了新同桌,是个女生。他说他来念文科后要和我同桌,我又不好意思赶人家女同学走,结果就遗憾地未能成为同桌。
我们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他体育训练累了又会把我叫过去,自作主张要我和他同桌换位置,目的是为了给他按摩酸痛的肌肉。
某节自习课,我给他按摩,他悠然自得地趴在桌上看杂志,类似于《知音》那种。看到一个故事的男主角是双性恋,他回过头没正经地笑着对后排两位女生说:这个主人翁很像我诶。
那两个女生没搭理他。我倒是心跳加快了不少:他不是在暗示什么吧?暗示我有机会?
但我始终没有更进一步地主动勾引他。

他在文科班的人缘很不好,和班上女生的关系剑拔弩张。他开始对我冷嘲热讽,认为我打了小报告。他在我经过他的时候,骂我是变态是贱人。我知道他在说我,我假装听不到。我依然会偷偷帮他写作业;依然会偷偷在他课桌里塞他喜欢的明星剪贴画,有徐怀钰,有深田恭子,还塞过零食;依然会在老师面前帮他说好话。
他不爱我,这个事实偶尔会让我感伤,但我还是偷偷摸摸地关心他。我把对他的感情,写进日记,他的名字用TT代替。有朋友看过后,以为我暗恋班上另一个名字缩写为TT的女生。
我忍不住这种每天像仇人一样的关系,给涛涛写了封信,悄悄塞进他的课桌。信上说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希望他原谅。我对事情的结局做了最坏的打算,能和好固然是好,如果不能,我也只能算了。他可以继续不爱我,甚至反感我,但我没办法不去喜欢他,我已经停不了了,只要还在一个屋檐下。
他没回信,但我能明显感觉到我们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他不再对我恶语相向。我依然怯怯地不敢和他打招呼,不敢对经过的他微笑,只用眼角眉梢的余光,偷偷看他。
某天下了晚自习,我站在阳台上吹风。他主动走过来,把我身子扳过来面朝他,然后把他的身子压了上来。他的身体抵着我身体。他抱着我,不理会来来往往的同学。我当时差点就忍不住要哭了,差点就要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腰,在他肩膀上咬一口。
我知道我们算和好了。

第二天,同桌就告诉我:涛涛在宿舍里说把我上了。
我那时的同桌汪,是非常恨涛涛的。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涛涛以前对我冷嘲热讽说的那些刺耳的话,同桌汪自然也听到了,他理所应当地认为我对涛涛也恨之入骨,我们有同样的敌人,于是和他是同一条战线的朋友。
我不知道同桌汪是不是故意要激起我对涛涛更大的厌恶。也许他的确在寝室听到了那些话,他以为我知道后,会更恨涛涛。可是同桌汪不知道我已经深陷在以涛涛为中心的激流旋涡,怎么会恨他。
同桌汪决定找人教训教训涛涛。
当时我们正在教室看新闻联播。一个陌生人到了教室外面,把同桌汪叫出去,因为他不知道要教训的对象是谁。这直接暴露了同桌汪和陌生人之间的关系。同桌汪回来后,正襟危坐,面露诡异的笑意,时不时瞟一眼涛涛。
陌生人走到窗边。涛涛的位置恰好在窗下,他正趴在桌上睡觉。陌生人扯了扯他的头发,把他叫醒:“你,出来下。”
随后就听见了门外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大家意识到有人打起来了。同桌汪很快冲出去。三个人扭打成一团。同桌汪不是去劝架的,是去趁火打劫的。
教室里人声鼎沸,大家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有的吹口哨,有的喝倒彩,有的叫打得好。我还挺不是滋味的,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得到这样的下场,没有人同情他。我想冲出去看看怎么样了,他身上有没有哪里受伤,但是我不敢。我一站起来就很难为情。
后来班长跑出去劝架。班长是个女生,暗恋涛涛。这是毕业后朋友告诉我的。门外很快就没什么声音了。涛涛没有回教室,据说回了寝室。
这次事件没有闹得很大,我也不知道当事人如何处理这层关系。同桌汪表面上和涛涛握手言和。
之后的一堂体育课上,刚下过雨,操场有点滑,部分地方还有积水。那时的学校操场是泥土填的,不是塑胶操场。涛涛不小心踩到湿泥,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哐当一声,老远都听见了这声响。他狼狈地爬起来,身上的衣服沾了很多泥,脸上也摔得乌漆抹黑一片。老师让他赶紧回寝室去换衣服。同桌汪自告奋勇地站出来,陪他回宿舍。看得我当场傻在原地。陪他回宿舍的那个人,难道不该是我么?
往后的日子相安无事。不论是他和班上其他人,还是和我。

网吧如雨后春笋般一夜开遍县城。
在网上,我知道了很多关于同志的事,我从小就是个叛逆心强的人,得知自己是同志时,没有激烈的思想斗争,没有丝毫挣扎,好像命该如此,不是这样反而才奇怪。相比起那些发现自己是同性恋,从而怨天尤人、痛苦挣扎、备受煎熬、怀疑人生的同志,我幸运很多,从一开始就笃信自己是正常的。我没时间对这种爱好是否病态产生质疑,只顾着流连于各大同志网站,找同道中人聊天。关于男人,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袒胸露乳地聊的,这下在网上可找到了直抒胸臆的机会、另一片天地,我要把这些年一直没地儿说的那些话,快马加鞭一次性说个够。
网上聊开了,我忍不住想把网上聊的热情延伸到现实中。我旁敲侧击地问一个好朋友对同性恋的看法,她说她觉得很恶心。我就没接着往下说了。这个话题暂时画上了休止符,我依然只能在网络世界里,在陌生人身上找慰藉。

班上转来一个女生,坐到了涛涛的前排。
我不记得他们是啥时候好上的了,没有对外宣称是情侣,就那么暧昧着。涛涛上课也不再睡觉了,他的魂被前排女生勾走了。刚开始,他们只是在课堂上有说有笑,打情骂俏,后来那个女生干脆转过头,全然不顾老师在讲台上口沫横飞,用圆珠笔在涛涛的手心手背上涂涂画画。他微笑地看着她,一副热恋中的情侣花痴的表情。
传闻说那个女生不答应和涛涛好,她有男朋友,混道上的,她同时还和好几个男生暧昧着。
而涛涛呢,一直对外宣称在好几个地方都有女朋友。我从不相信。
我开始刻意回避涛涛,最主要是回避她。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他会爱上别人,从来不爱我。当我亲眼目睹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不能说恨,起码不愿直面,想逃避。我可以很长时间都不和他说话,他只是我的一个科学观察对象,如果他和别人走太近,我会很蠢地不开心。

有一天,下了晚自习,他突然要我陪他。
我很惊讶,也很开心。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儿,默默跟着他走。
他带我来到了学校游泳池边,跟我说他最近这几天很倒霉,撞了邪,运气很差,干什么都不顺心。他看着面前的游泳池,想跳下水。池水很脏,水面漂着枯枝败叶。我静静地听他说,没开腔。
“走,我们去喝酒。”
他从宿舍里拿了几瓶啤酒出来,递给我一瓶。我拿在手上,没喝,他一个劲儿猛灌自己。“喝啊!看着干吗?”我喝了一口,皱了皱眉。
“是不是男人啊!又不是在喝毒药。”他抓起我握着啤酒瓶的手,往我嘴边送,将瓶口对准,使劲往上托。
“好好念书,考个好大学,给我争口气。你没问题的,我从来不担心你。”他把着我的肩膀说。
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又不敢直视他。
他不再说话,笑了笑。
“你打算考什么学校?”我实在想不到该说什么,挑了个这么无聊的话题。说出口我自己就后悔了。
“还能考什么?我这么烂的成绩啥学校都考不上。”
我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转过头看着酒瓶。一想到高考结束我就可能再也见不到他,我就觉得特别难过,虽然现在我俩并没多少交流,起码还能每天见到。
要不就趁着今夜,对他表白吧,把那些藏了很久的话,全说出来。
表白这种事,我一点经验也没有。一想到这个词,心就怦怦跳得厉害,脑子一团乱,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怎么开口打开这个话题。是从天气开始呢,还是直接进入主题?想得最多的还是,他会拒绝吧?被拒绝了怎么办?不敢面对、承担被拒绝的后果,拖到现在也迟迟说不出口,担心说出来不是天堂,是地狱。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哪怕我在心里说上了千遍万遍,你也不会听见,你也没有回应。我掉入了一个无底洞,一直在下落的过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触到底。一开始觉得惶恐,慢慢习惯,然后麻木、躁郁,直到绝望。越走越远,越陷越深;越想离开,越舍不得离开。
我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告诉他一直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感觉,直到他说:“回去吧,这么晚了,你该回去了。”
他没有醉,脚步很稳。我想送他回家,他转身只管自己往前走。我脚步迈不出去了。看着他的背影在路灯和树木的阴影里走远,想着能够永远不分开就好了。如果要我和他填报同一个志愿,我没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

高考前,我突然很想把他叫到我住的地方来看看。但我寄住在表弟家,很不方便。终于,机会来了。有天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对他说:晚上来我家陪我吧,我一个人在家害怕。我怕他不肯答应,还邀请了与他一道在校外租房子的好友。
虽然他爽快地答应了,但我一直担心他说话不算数,在没有真正到家前,我放不下心。他总是这样,答应过的事一转背就忘了,有照片那件事作为前车之鉴。
晚上下了夜自习,我和好友先一起回了我住的地方,他非要去网吧玩会儿游戏。到了十二点,他打电话要我去接他。我悬着的心才算定下来。
我把他带进屋,把我的拖鞋拿到他脚下。好友已经洗过澡睡下了。我对他说:你睡我的床吧。他问你呢。我说房间里有两张,你睡大床我睡小床。
我先去睡了。他在客厅看电视,然后去洗了澡,换上了我的睡衣。我迷迷糊糊听到他关灯躺下的声音。半夜醒来,我给他盖好被子,手情不自禁钻进了他的被窝,像高一的那个风和日丽的中午一样,抚摸他的身体。我想在他身边躺下,可我没有,手也很快就缩了回来。然后只是他在唇上吻了一下,偷偷地,轻轻地。他睡得很熟,鼻腔里发出均匀的鼾声,他尝不到那个吻的味道,里面有我孤注一掷的深深的留恋。
天亮之后我就再也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望着熟睡的他的脸,一如既往令我迷恋。我听到同伴起床开门去学校的声音。我想我就不去上课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看看他,毫无防备的他。以后再也不能这样了,虽然我早已把这张脸刻在了心底。
他睡到近中午才睁开眼。他伸了个懒腰,没有要起床的意思。我依然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脸,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这么大胆,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直白、最有勇气的事。他没有回避我的眼神。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对望着,倒是我先不好意思起来,把视线转开。我不知道如果当时一直这样深情的望下去,我和他之间的故事会不会突然走向另外一种希望的结局。我是在印象里摧毁他的容颜,还是更加眷恋那张朝夕相对的脸。
起床后,他穿着我的睡衣,跑去客厅看电视。我开始一直站在他身后,身子抵着椅背。渐渐的,我内心又按捺不住欲动,很想试试看去抱住他。我迟疑了很久,一会儿进一会儿退,明明已经俯下身把头靠近他耳边了,又惶恐地把身子抽回来。终于,我像被谁推了一把,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让他的头靠在我胸前。他没有反对,这让我喜不自禁。
看完电视,中午了。我想就在家里做饭吃好了。冰箱里有一些剩下的菜,我给他炒份蛋炒饭。他吃的时候,拽拽地说:没有我炒得好吃呢。我心想你也就是嘴硬而已,你会做饭才怪,就算会,我这辈子也没机会吃到你亲手做的饭菜了,我也不会再有机会为你做饭了。

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已经很少到教室来上课了。我逃课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反正去了学校也见不到他,在哪里看书都一样。我常常跑到楼顶的天台,看着周围的高楼,看着远处的建筑,还有望不到边际的天空。楼顶的风有时候很大,把我面前的书乱翻一阵。
电视台在播韩剧《爱上女主播》,我被里面的某男主角吸引了,去音像店翻有没有他演的别的片子出租,还真翻到了一部,叫《堕落天使》。看了《爱》之后,我的生活受到的震撼久久不能平息,没想到接下来的《堕》,更是重磅炸弹,彻底扰乱了我的生活,将我翻了个个儿。
那时候,电视里的韩国人比现在幸运、健康,没那么多车祸,癌症发病率也低。《爱》片里的短发主角,在《堕》里面是飘逸的大刘海,一绺绺在额前飘来荡去。我看不惯男生留长发,尤其是这种动不动就得甩一下头,防止刘海遮住眼睛的长度,我真恨不得钻进电视给它痛快剪掉。由于《堕》片剧情拖沓进展缓慢,我都是拿着遥控器快进着看,二十分钟就能看完一集。看着看着,我突然眼前一亮,因为我发现了一个同志角色。我兴奋得想抱着电视机大扭秧歌。于是,我关注的目光从男一号身上迅速转移到了同志角色韩某身上。我怀着激动的心情,更加理直气壮地逃课,回家看韩剧。逃的都是下午课,舅舅上班、舅妈搓麻、表弟上学,千载难逢的绝佳时刻。表弟的外婆偶尔在家,我觉得她不会向舅舅舅妈打我的小报告,就无视了她的存在。她偶尔也会跟着我一起看,她也看的时候,我就不用遥控器快进,只有趁她打瞌睡的时候快进几下。她有时候还会对剧中人物发表一点意见,都是她觉得有趣好笑的地方。
播放到大结局,我哭得稀里哗啦。少年情怀总是湿嘛,年少无知动不动就动情忧伤,何况是第一次看同志悲剧,怎能不忧伤。我不停地擦眼泪,表弟的外婆就坐在沙发上,一边惶恐地看我,一边茫然地看电视。她并没有连贯地看这部韩剧,所以她肯定搞不清演了什么,能让我哭得这么悲伤,跟死了爹娘一样。我想我的确吓到了她。但我根本顾不上向她解释,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反正就是完全关不上情感的阀门,大大方方、毫不节制地乱泄一气。在家里伤感,到了学校继续感伤,泪倒是不流了,就是放空状。
我还写了很长一段文,类似观后感。通篇全是如何理解那个同志角色。标题是《当我遇见你》,请一个硬笔书法相当好的同学帮忙题的,气派得很。当时我小小年纪没人教就能想出找人题字的点子,太有想法了。我真的是入戏太深,把自己对涛涛的感情和剧中韩某对男主角的同志之情拿来作对比,觉得韩某就是世上的另一个我,我俩合体了。
从那之后,我想要出柜的心思又活络起来,我始终不甘心独自守着这个秘密,我要在朋友面前做更坦诚、更透明的自己。我开始和他们聊这部电视,告诉他们我是同性恋,但我没提暗恋涛涛的事。我不怕好朋友知道我的性取向,他们如果接受不了这样的我,做不成朋友也不能勉强。
我用写纸条的方式,告诉他们这个秘密。之前说同性恋恶心的那个朋友说:她以前觉得恶心,但跟我做了朋友这么久,觉得同性恋也没什么,跟异性恋一样,她不觉得恶心了,能接受我是。还有个朋友一本正经地说:有些秘密,在当事人看来是秘密,其实别人早就知道了。我当时看了这句话就被噎住了,说得太对了!
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我出起柜来简直一发而不可收拾,上瘾了,接二连三地跟别人大聊电视电影,聊男明星。朋友们还会推荐我去看同志电影。《春光乍泄》这部片子,就是朋友租好了送到学校借给我看的。
而对于我暗恋涛涛的事,我依然谁也没说。多年后,据一些朋友说,我不说她们也看得出。我以为除了我自己,没有别的同学知道我对他的感觉。可是总有些秘密,是当事人自以为是的秘密,其实别人早就知道了。有朋友说当时他们争论的焦点并非是我爱不爱涛涛,而是我和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甚至有朋友听说我和涛涛有过一腿。我真是冤死了,早知道会被这样传闻,还不如霸王硬上弓把他给办了,也算对那些传闻有个名副其实的交代。
此外,我还把战火从学校烧到了家庭,我先后对跟我关系比较铁的表姐表哥说了这件事。他们感到震惊的同时也没有理由不接受,因为我是他们的表弟。

突然得知,第二天就要拍毕业合照了。三年高中就要“劳燕分飞”。我一直担心涛涛不会出现在拍照现场,因为他都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教室上课了。
到了拍照的那天,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没有来参加。他到底还是没有留给我哪怕面积只有五平方毫米的影像作为纪念。
他曾经对我的一个好朋友说:他觉得我很不错,人很好,真的很不错。我无意中听到这番话,已经是若干年以后,那时我已经有了所谓的新恋情。可是每每想起这句话,内心总是情不自禁就点燃一丝希望,很微弱的光芒。
我把最好的时光中最单纯的爱恋给了他,不用他偿还,对他也无亏欠。

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有一年回家开同学会,没有人叫他来,好像大家都遗忘了有这样一个同学,我自然也不敢在大家面前提起他,他人缘本来就不好,估计没有人在乎他。我怕我一说出他的名字,大家就都沉默了。
朝夕相处的那三年里,他不曾出现在我梦中,我顶多在睡前想念他一会儿。倒是在离开他之后的第四年春节,也就是2006年,我先后两次梦见了他,都是春梦。我能回想出他皮肤的色泽,回想出它的弹性,回想出他脸上春风沉醉的表情,还有他的头发、动作,他的姿势、高潮,以及我们是如何缠绵在一堆,扯都扯不开。
我们是那么熟练而猛烈,完完全全就像两头发情的猛兽,不顾一切地疯狂。我骄傲而满足地看着他在我身下扭动、亢奋。我顿时以为我们会这样死去。我也心甘情愿就这样死去。
所有这些像真实一样的梦幻,我没有告诉他,也无法告诉他。那个时候和他已经断了联系。只辗转从高一某同桌口中得知,他结了婚,去了南方。
我依然还是有强烈的冲动,想要对他说:我曾经爱你。
我也知道,现实中我带着那些遗憾离开了他,分道扬镳,各自变老。
青春,从我爱他开始,到离开他后,就成了一个只能拿来怀念的记号。
那些关于他的回忆,随着东升西落,随着潮涨潮退,开始日渐模糊,也许在往后纷乱忙碌的岁月里,连真假都难辨起来。

2008年8月,我从杭州回重庆前的一天晚上,女生A突然问我还记不记得涛涛,说刚刚一个陌生QQ跟她说话,说是涛涛,高中同学。她当时实在没想起是谁,他怎么会有她的QQ号。
A还说涛涛根本就没有结婚,而且现在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从A口中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我有点兴奋,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要涛涛的QQ号。不过我克制了这份冲动,也许是我不想让老同学以为我还在乎他,尽管事实上或许我的确还在乎着。可要是我不说,谁知道呢,谁会在乎我对他的想法?
没想到,寒暄了几句之后,A主动开口问我要不要涛涛的号码。我把话题岔开了。后来聊着别的话题,心里却念念不忘这件事。我忍不住,说还是把他号码给我吧,等我想加的时候再加。
默念了几遍那串数字,直到记熟了,也还是没加。
不知道加了之后说什么。好久不见你还好吗?最近过得怎样?在做什么工作?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女朋友?我还没准备好如何面对时隔多年的他。如果他离我记忆中的形象越来越远,我该是喜还是忧,万一他重新点燃了我内心休眠的那份情感,我又如何是好?我要再度沉沦吗,我要在同一个人身上栽倒两次吗。我不是没想过白头到老,但那真的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白日梦,或者说连我自己也不觉得好笑的笑话。
我耿耿于怀的也许只是存在于那段时光记忆里的符号。因为没有更爱的人,所以他才会依旧频繁地浮现在如今的生活。我喜欢的是上世纪的他,这样说起来年代已经相当遥远。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容貌有没有改变,身材有没有走样,气味有没有陌生,我一无所知。如果再见面,我是否还会对他有以往的感觉,他是否还能准确叫出我的名字,我都不确定。
这次要回重庆,我也没想过去找他见一面。如果我知道他在哪里,心里会有冲动跑去看他,但我知道我不会,我从来不做这样的事。或许是没有勇气,或许是别的原因。我不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微笑着说好久不见。
“我爱你。”
我曾经给他发过一条内容只有这三个字的短信,我想他或许看到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没有理睬我。也许这样最好。倘若他说他也爱我,未免令人哭笑不得,当真也不好,不当真也不是滋味;如果他只是淡淡地说知道了,还是免不了一顿惆怅;假如他骂我恶心变态叫我滚,那我会又羞又愤哭都哭不出来。
我想了他那么多次,他会不会因此梦见我?哪怕就一次。梦中有个看不清脸的男生红着脸说爱他,说完转身就走了,走得很慢,影子被落日拉得老长。他想追,却迈不动双脚;想喊,可喉咙被堵住了。
就像那个夜晚,我偷偷吻了他。他知道。
如果还会相见,我不会刻意回避。老天爷就是爱拿我们开玩笑,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即使我在心里排练了无数次重逢的情节,滚瓜烂熟倒背如流,而生活,不会照本宣科地实现它。

我在重庆待了一个月,没有和涛涛联系。回到杭州后,我还是加了他的QQ,加了有一段时间,一直没说上话。
他的QQ经常都在线。我以为我已经算在线时间够长的了,结果我上线的时候看到他头像亮着,我下线了再看,还是亮着。有时候会故意在好友里面去找他的存在,看他的头像点亮了,心里会哇一下,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值得欣喜的。
刚加他好友的那阵,正碰上他手机换号,他把号码写进了个性签名。看到那一串数字,起初很兴奋,心想现在跟他的距离又更近了。可是很快又有点失落。知道了号码又怎样呢?我也没那个胆量去拨通、发短信,如果我不说,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任务栏偶尔会有和他一样的头像在闪动,但我从来没想过那会是他。
昨天下线之前突然发现他的QQ空间有更新,最近一篇日志说他失去了这一生中最忘不了的人,跟他走南闯北、同甘共苦的女朋友。后面是几句表达他后悔的话。字不多,这点像他,印象里他一直都不爱用文字表达自己。不过他会用QQ空间来抒发自己内心的情绪,这点我还蛮意外。我以为他除了用酒精,不会用别的。
顺便去他相册翻了翻,发现了他的照片。心情的复杂是没法用三言两语能表达清楚的。以前我问他要过照片,每次他都说忘记了,最终我也识趣地让这件事不了了之,心想以后拍毕业照会有,尽管头像很小,但聊胜于无。结果呢,高一结束分文理班,班上没拍照留恋;高三毕业拍合影,他连人都没出现。几年后,我却以这样的方式,了却了一桩多年的心愿。
他的独照有两张,一张是大侧脸,一张稍微侧向一边。我看了照片,觉得实在没他本人好看,准确地说,是没有那个印象中的他好看。
看着照片,往日情的感觉又上来了。直接又简单,就是还喜欢。想找他说话的念头愈发强烈。我点开对话框,发了个表情过去。
“哪个?”他回过来。我自报了名字。
“哦,我涛涛。”
他不说我也知道。
“为什么知道啊。”
我要是不知道怎么会主动加他好友啊。
我不是故作悲情的人,没刻意将自己塑造成痴情专一的形象。这几年里,我认识了新朋友也交过几个男朋友,和别人拥抱亲吻睡在一起,尝试并学着接纳了他们。后来都分开了,并不是因为涛涛的影子还横亘在我们之间。我信那句话:人是要往前走的,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至于前面的路上有没有他、能不能牵他的手,我要走着走着才能看到。回忆纵使是无尽的财富,光靠它并不能吃饱穿暖。它只是一座越来越迷蒙的山,看上去郁郁苍苍,并不能抓在手中。如果我不往前走,就在原地等死。反正最后的结局都是死,我为什么不走远一点,死远一点,多看看风景看看人呢?也许后来我只是兜了一个圈又回到了这座大山的身边,但这样的结果并不能说明我走过的那些路就是一场徒劳。这和两个相爱的人分手情况不一样。我和他没有过开始,谈不上分手。
回忆不是主食,是茶余饭后的甜点,当主粮吃,吃多了也能把人吃伤。

迈出了交流的第一步,后面的第二第三步就容易多了,再不必做什么心理建设,之前的顾忌全都不复存在,打招呼是张口就来。我知道他现在学会了抽烟,酒喝得更疯狂,啤酒肚都喝出来了,还学会了搓麻将,几乎是每天一搓,甚至连吃喝嫖赌里的最后一害,他也毫不客气地学会了。
涛涛偶尔会主动找我说话。
他没有客套话作为开场白,问我:你在杭州?
我之前告诉过他。我说了句“是啊”,然后想到这样答会冷场,就没话找话,“这几天没看到你嘛。”
“呵呵,有事嘛。也有可能隐身了。”
接着他又问:“你照片后面那个女的是你女朋友?”我才知道他去我空间看了。空间里就一张照片。我说我没有女朋友,只是好朋友。
“你不结婚了?”
“不结。”
“前卫。”没料到他还能想到这个词来形容我。“那现在有男朋友没呢?小心哟,搞屁屁要注意安全,容易得病哟。”
我震惊了。
他让我回了家把朋友叫出来一起玩,我说我俩各自玩得好的朋友不一样,他让我都约出来,我说难度太大,倒是可以专程回去看看他,就怕他到时候不见。他说:
“把我想成什么啊。不见你,我最好的朋友不见你怎么行呢。”
语句不通顺,但我读懂了。我此时又深刻地怀疑了起来,追问了一下:“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啊?是不是哄我的?”
“骗你做什么?”
“那我很满足。这句话对我来说份量还挺重的。原来我在你心里面还是有位置的。你在我心里面的位置一直都蛮重的。”从我的回答就可以看出我当时内心戏多么丰富,简直就是翻江倒海百转千回。虽然不是那句“其实我一直喜欢你”,但也算是一个很大的安慰。我还以为当年他把我当仇人,敢情他是知道我对他的好的。
他问我之前加了他这么久为什么不说话。
我说不知道说什么,以前的回忆全部都浮现出来了。
他说原来高中的时候还是关系不错,就是脾气不好,现在改多了,同时也老了。
我明知故问他是不是因为失恋的缘故。他呵呵干笑。我就装模作样地劝他过段时间就好了,再找个更适合他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差点就毛遂自荐了。
他笑着说放假了到杭州来看我。

又是一个平凡的晚上,看到他这么晚还在线,我随口问了句怎么还不睡觉。他大概在玩游戏,打完招呼我也没指望他停下来跟我聊会儿天,正当我准备去睡觉时,他回话过来了。
“亲爱的,回来没得。”
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称呼我。一点也不激动是假话。我说:“你的亲爱的没有回来。想我了哇?”
“嗯,想你了,想抱你了。”
我愣了一下,这出乎意料之外。这种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的确让我内心的小鹿稍微乱撞了一下。
我接下去:“只是抱啊?好简单的愿望,满足你。”
“干死你。”
我尴尬地发了个流汗的表情。
“喝醉了,哈哈。”
“你跟哪些人喝的?”
“不告诉你,嘿嘿。回来我们一起喝,喝醉了强奸你。”
“你以为可以不用负责啊?”
“难道你还生一个不成?”
“我生不出。”
“回来吧,亲爱的。”
“不想回去。家里又没伴儿。”
“你没耍朋友?”
“没有。你给介绍一个嘛。”
“你要男的还是要女的?你要说清楚。老子哪样人都认识。”
“男的。你认识的人真多。长得帅就是有人缘。”
“我还帅?蟋蟀!现在都没得吸引力了,腹肌就一块了,原来六块,现在长胖了。”
“你以前还有六块?不过我从来没摸过,不晓得。”其实我摸过……
“你不敢摸。”
“嗯,我胆小,不敢摸,怕你生气。再说也没机会。”
“你胆小啥,原来很想要你摸呢。”
这句话犹如平地响起了一阵惊雷。当时夜已深,但这句如雷贯耳,让我瞌睡瞬间醒了一半,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啊?不是吧?真的还是哄我?”
“哄你做什么。”
“……那你跟男的上过床没?”
“上过。”
“一个还是很多个?”
“就一个。”
“他很喜欢你?”
“是啊,和你一样。”
“你咋知道我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拉倒。”
“我又没有否认……我只是疑惑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在高中又帮我做作业,又帮我洗衣服,又帮我搞卫生,对我那么好,觉得我会不知道吗?”
“你早就知道啊!那你不主动点儿。哎,好可惜,你唯一的一次和男人上床都不是我。真令人伤感!老子的初吻是给你的!”
“好像是你吻老子的。”
“完全不是。不过那也不算是初吻,就是下课的时候你来逗我,我回头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你嘴了。我哪敢主动吻你嘴啊,我胆子这么小。”
“你胆子还小?切!”
“我太失落了。那个男的现在跟你的关系好不好?”
“他不在重庆了。”
“我跟他势不两立!”
“你又不认识他,气他做什么?”
“那你喜欢他不?”
“你跟男的吃什么醋嘛。”
“他拿走了你的第一次,我当然要气他了!很生气!”
“拜托,我的第一次是和女的。”
“我喜欢男的,我只能跟男的吃醋啊。你跟女人我可以假装不晓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说的是你和男人的第一次是被他拿走的。”
“哦,晓得了。你在家吗?”
“嗯,在家。”
“什么时候回来?想你了。今天不喝醉我都不会跟你说的。”
“那你就打算一辈子瞒我?”
“嗯。”
“为啥?”
“不想你知道。”
“怕我伤心?”
“也许吧。”
后来我问他喜不喜欢那个男人,他没正面回答。我又问是那个男的更好还是我,他说你要我怎么回答。其实我也想知道他和那个男生之间的事,有点吃醋的较劲的味道在里面,然后就是好奇和八卦。结果他没说,顾左右而言他,说他困了,要和我一起睡觉觉了——这个叠词从他口中说出来又把我给雷了,久久无法言语。

假如时光倒退几年,我或许会不顾一切地奔回去,只因为他一句话,一句喝多了的话。
现在,我不会这样。
不是我放下了,对他不在乎了。不是。对他还是有特别的感觉在,虽然他跟大多数直男一样发福了。有人说我只是对过去的他念念不忘,我贪恋的、在意的是当年情,当他真的站在我面前,那种似爱非爱的感觉会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淡然地平静。
对于以前喜欢过的人,时隔多年后在街上远远看到了,我会拐个弯避开他,好像我对他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是我对不起他背叛了他。连别的人都让我这样,何况是涛涛。有的人对他爱过的那个特别的人,是会很长久的,刻在心上的那份印迹永远也擦不去,总有一块心中的角落属于那个人。他也许会变,变陌生,但只要还活着,还有以前的影子可寻,他就是一块斑一根刺,一个结一道疤。
我不怕别人嘲笑我傻,笑我不够洒脱,我不介意别人如何看待我怎样去爱,哪怕说我低声下气,哪怕说我卑躬屈膝。在我喜欢的人面前,我会有那么点卑微,我也希望能扔掉骄傲,因为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
我从不觉得他给过我伤害,不会刻意去遗忘他。说俗点顺其自然吧,岁月能摧残的不只是我们的容颜。那段真实,会永远保存下去,包括后来我俩没能在一起。
不常和他说话,看到他亮着的头像会想起他。

涛涛曾经说放假来杭州看我。朋友开玩笑说可以和他睡一张床,趁机把他勾了,一偿多年前未能完成的心愿,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了。大家都比我还雄心勃勃志在必得的样子。但我们都知道,尤其是我,这只是一个玩笑,涛涛只不过随口说了句无心的客套话。
他还说:我不值得你那么对我,我是个坏男生。
我把这句话转述给高中朋友,朋友说他总算说了句人话。
身边的每一个高中朋友都对我说,而且是用毋庸置疑的口气,说涛涛配不上我,他不值得我付出太多的感情。
他们安慰我不要再把他放在心上,安慰我说会找到值得我爱的人。
所有的那些委屈,就在朋友的安慰里得到消解。无论多不值得多不相配,我终究是爱了,不能去计算付出,计算代价,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我失去的是青春,我拥有的是人生。他没有给我往后的人生带来不利的影响,我照着人生的轨迹做我该做的事。如果他在我生命中缺席,换了别的人,人生也没有高下之分。
他大概真的有喜欢过我,就像一个好朋友。
我还听他说已经交了女朋友,我问他什么时候结婚——其实我害怕听到他结婚的答案。他告诉我离结婚还早。交了新女友是真的,他亲口告诉我,但是他说离结婚还早。
我只是爱过他的人其中的一个。以前、现在或者以后还有没有人像我那样爱他,我不敢说,没资格说。但我希望他能记得,曾经有一个我那样爱着他。

假如能够再见,我觉得我还是不敢给你一个拥抱。
你一直要我回家后找你。我也很干脆地回答说行。但我自己明白,我还真不会去找你,大概觉得没什么非要见面、不得不见的理由。你的话我都觉得是在开玩笑,如果我不喜欢你,类似“我想你”之类的肉麻话反而说得出口。不过面对的是你,原本的玩笑话变成了实话,我不想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春节时候我回家了。回去之后一直没想起这位旧爱,完全忘了这茬。后来在我要离家返京的前一天晚上,在外面和父亲的朋友吃完饭,站在马路边一边等车接送,一边和朋友发短信。朋友突然问我有没有去见高中那个男生。这个时候,我想起还有这样一个人,而此时此刻,是我那么多年以来,离他最近的一晚。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给涛涛发了条短信。“我在RC,明天下午飞回北京。”
他回过来说他在外面喝酒。我没有接着问都有哪些人,没有问他在哪里。一来一回又聊了几句,他没有提出等下来找我或者让我去找他,也没有约一个时间赶在我走之前见个面。而且,他居然在短信里问我什么时候走——我第一条短信就说得很明白了。
我印象中的他就是这样。好像永远都不认真听我说话。我前一句说的话,没隔几句他就会反过来问我同样的内容。
过了十几天,涛涛主动问我在哪里,回没回北京,有没有男朋友。那时候我已经在北京的一家写字楼里对着电脑跟他打字。他让我回家考公务员,离他近,方便找我玩,不要在那么远的地方漂泊了。
看到他头像亮着,会找他说话。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对他永远是这样,所以也只是叫叫他的名字。结果收到的回复都是:“他出去打麻将去了,不是本人。”渐渐地,我也就不找他了。

对于前面的那些小事,我现在基本上不去回忆了,跟现在的生活没多大关联。回忆并不是多好的东西,当然它也不坏。我不可能靠着回忆就过活,甚至它可能成为我继续生活的包袱。前面的路那么长那么难,我身上扛的越少,走得越轻松。以前的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
有人问起涛涛,我都匆匆地说他是每个同志生命中都有的那种直男,就够了。
朋友问我写的这些,为什么不拿给他看。我说我觉得他不会看,那些事,除了我一个人还记得,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是啊,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自己在意曾经的这段感情,除了我自己在意对你的感觉,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当回事了。真的,我们很多时候都是在跟自己演戏,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太不可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