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悍的同志妈

郑妈不是我的妈，是我朋友的。

早上出门的时候，郑妈已经醒了，躺在床上。经过她房间我打了声招呼，说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了。她很自然地接了话。朋友说，别看她答得这么顺好像跟你很熟，其实她根本不记得你是谁。

朋友后来问郑妈，早上是谁和她打招呼，认没认出。郑妈说自己认出来了，朋友追问了几次，还用了激将法，郑妈坚持说认出来了，但就是不说我的名字。

郑妈，你好，我不是你儿子的男朋友。六年前我来过你家，住了一个星期。

郑妈的性格我认为是属于大大咧咧的那种，有什么话都直接说，我朋友也继承了这种性格，而且子出于母而刁于母，用我朋友的话形容他自己，嘴很贱，于是母子俩在家经常斗嘴。没见过郑妈之前，我和她视频过，短短几句话，我很不好意思，一方面是我不习惯跟长辈交流，一方面是郑妈个人风格很显著，像我这种胸小无脑面如纸薄的，招架起来吃力。

郑妈知道我朋友是同志。我朋友直接跟她说以后不会结婚生小孩，郑妈一听，懂了，问朋友是不是同性恋。他们的具体对话因为过去了好几年，记不太清了，我也懒得再去跟朋友求证。朋友当时还以为会有一场家庭闹剧，结果风平浪静，出乎意料地没有一骂二闹三上吊。他跟我说起这段经历的时候，口气似乎略有失落，就是跟想象中不一样“哈，就没了？”的那种失落。

六年前我第一次去朋友家，吃饭的时候，郑妈问我是不是在跟他儿子耍朋友。耍朋友在我们方言里面是谈恋爱的意思。我说没有，她又问我为什么不喜欢他儿子。在我为难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的时候，我朋友一声“妈，你在说撒子！”的厉喝，把我解脱了出来。后来她还在我面前夸过她儿子，鼎力推荐，背后的意思是我儿子不错啊可以谈谈看。她对儿子唯一不满的地方就是身上汗毛太少，基本没有，她特别希望儿子身上的毛跟我身上一样多，她说这才是男子汉该有的。我倒是巴不得把毛全送给我朋友，一毛钱不收。

郑妈是很疼儿的。她对同志这事好奇，向我们打听资讯，甚至打听性生活。她问是不是也会有男的一方和女的一方这种区别，不希望她儿子扮演女方的角色，想着就疼，有润滑剂也疼。同时也对是否会染上比如艾滋病这种绝症表示了担忧，我朋友就给她耐心做了科普，不止一次。直到现在，她依然会把艾滋病和同性恋挂上钩，担心朋友会染病，以后没人照顾。朋友对于这一点偏见已经不想再解释，他解释得够多了，能说服的早就被说服了。很多人都有自己的坚持甚至是固执，讲再多道理也无济于事，他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郑妈想去同志酒吧开开眼，被我朋友不容分说地拒绝。这种要求前所未有，朋友觉得实无必要。那年朋友偷偷带我去了一次，后来我就再也没去过，那家酒吧已经关了，新的酒吧在别的地方开了业，去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我已经对这些话题产生了厌倦。

郑妈见过她儿子带回家的几个朋友，她觉得自己看得出谁像同志谁不像。她对儿子的前任印象很好，说看不出是同志。然后我朋友就朝妈妈翻白眼。朋友的前任是我介绍认识的，他俩处对象的时候，经常在郑妈家住。后来前任不在家里出现了，郑妈就问是不是分手了，为什么分手。我朋友的说法是两个人合不来。郑妈当然不信，她说这种烂理由骗谁，你妈又不是三岁小孩，在一起都两三年了，性格不合一开始就会发现，怎么会几年后才觉悟，早干嘛去了，又不是基因突然变了导致性格也巨变。

这回我在朋友家住，朋友上班去了，郑妈就跟我聊天。她问我知不知道儿子和前任为啥分手。我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我朋友跟我说过真正的分手原因以及他跟郑妈如何汇报的一套说法。于是我也说两个人没感觉了合不来。郑妈不信，瞥了我一眼，说我们合起来骗她，说肯定有别的隐情。不过她也没追问，反倒问起了我的个人问题。

“你这么多年一直都单起，都没找过啊？

……你看我这么大年纪了都想再找个。有个伴多好啊，平时儿子不在家我都没人说话。

……那你结不结婚？

……我小X（她儿子）也不结婚，他说他不去害人。而且全小区都晓得他是同性恋，他怎么结婚嘛？

……那你们老了怎么办啊？又没有儿子又没有伴儿，小X也说不想找，不晓得你们怎么想的。他说老了就去住养老院。

……别人要说你们是变态啊。同性恋这个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有的天生有的后天啊？不晓得小X是不是后天的。我还是想他变回来，他说死也变不回来。”

我跟朋友说，你妈这么想得开，不如让你妈和我妈交个朋友怎样？让她开导开导我妈，给我妈洗脑。我朋友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跟我踩了他尾巴一样惊恐：“不得行不得行！我好不容易才说通我妈不要对我结婚生子抱有幻想，万一被你妈反洗脑了，回来又折腾我，那就悲剧了。”

附：

（图来自SHOOT BANK，点图可查看大图）

“妈，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
——我怎么跟别人说？别人知道了怎么办？
——会影响你的工作和前途。
——你是不是认识了不正经的人学坏了？
——同性恋都是玩玩的，没有认真长久的。你玩玩可以，到岁数该结婚还得结婚。
——两个男人组成的家庭不长久。
——后代怎么办？不要？老了谁照顾你？领养的不亲。
——同性恋是变态。
——你没跟女的试过你怎么知道不喜欢？
——会得艾滋病。
——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
——你还是我们的儿子，你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