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生涯的一点回顾

还有几个月要毕业,不想考研就该找工作了。

我内心焦虑,表面装得很淡定。表现慌乱,我觉得是很难为情的事,跟在公众场合不穿衣服一样。从同学嘴里听到谁谁签了什么单位什么公司,每听一次就慌一点。高考前都没这么慌过。毕了业,只能靠自己,要花的每一分都得自己挣,没有躺着刷脸的资本。

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打开招聘网,很不情愿,又不得不看,越看越烦躁。密密麻麻的岗位,点进去,看几眼,再关闭,一页页不断往后翻,一直翻到文字下面有一条条线的地方。那些线的含义是之前已经点过这里了,浏览器有记录缓存。我不记得看没看过不要紧,电脑帮我记住了。

要找什么样的工作,内心没有特别明确的想法。离毕业时间越近,内心的期望值不知不觉降低,很多以前不会点开、看不太上的职位,也开始点进去看了。

把时间拉长一点,从几个月拉到十几年,可能很多怕寂寞的人也是这样。一开始想找各方面都符合要求的伴儿,要长得好看,身材好,有钱,会这会那,温柔成熟阳光活泼体贴霸气性感还有情趣——管它是不是互相矛盾。等过了几年十几年,如果一直没遇到满意的,内心不断调整最初的要求,最后可能只需要是个人,看顺眼,凑合就行。

找工作,找对象,找房子,找钱,找医生,找借口,找答案,找走丢的宠物,找失去的记忆,找回变心的情人,要找的,个个都很费劲。

除了找麻烦。

找到了还没法保证能一直一直不失去。

我面试过一家日资公司。招编辑。说是编辑,其实只是招个校对。校对产品说明书上的文字,没有技术含量。她问我平时写不写作,我把我的网站给了她。

隔周的周一早上,我打电话问反馈。她问我写的是真实生活还是小说创作。我说都是真实的。她说考虑到公司是个小型社会,要照顾到别的同事。

背后意思就是不招同性恋,对别的同事不好。

我有一阵实在没接到面试机会,连保险公司的面试邀约都答应了。但我走到公司门口就后悔了。一是性格内向不喜交际,二是性格内向不喜交际。我在外面犹豫了半小时,没敢进去,最后调头回了学校。

不知道自己喜欢干什么——除了什么都不干也能拿钱,还好知道自己不喜欢干什么——不喜做销售。

后来找到一份编辑工作。把中小学生的作文修修改改,印刷成报纸、杂志、书籍。学生可以拿着铅印的名字,让家长爽一下。

看了很多很多学生作文,能让我觉得有天分、自然美、印象深刻的作文,很少很少。绝大部分都很平庸,没有童真,没有意境。纵然有很多名师开讲座,讲写作文的上百种技巧,平时老师也在各种指导练笔,但天赋这个东西,学不来,可它又特别重要,没有天赋就没有灵气,只用技巧就只剩匠气,用得越多就越油腻。当然,学生用技巧还到不了油腻的程度,能有“用”的意识和能力,已经算很好了。

坐我对面的是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姑娘。人也内向。她应该是从我QQ空间里翻到了我的网站,隔了一段时间才跟我说她一直在看我写的东西。我在公司也就跟她走得比较近。

坐在她旁边的男孩,也很瘦,据上司说是个诗人,我没看过他写的诗。他抽烟很凶。编辑部四个人,他跟上司比较亲近。有一次我蛋炒饭食物中毒,上司看我脸色不好,叫他打车送我去医院。

公司的排版和印刷外包给了别的公司,要让他们隔三差五专门跑一趟,把校对后的稿子取回去排版修改。我嫌一来一去太麻烦,还得等对方上门,索性要了个排版软件方正飞腾的安装包,装电脑上,慢慢学习摸索。一用就会了。

一开始只是从排版公司那儿要来已经排好的初版文件,我改改错别字,后来进化到我也会从0开始,灌入文本,排出完整的报纸版面、书页版面,像模像样。再后来我又学会了用PS简单处理一些配图,用InDesign设计杂志排版。

我的个性不是不喜欢合作,而是专业性不那么高的能自己搞定的活儿,就自己搞,省时,也省去了很多麻烦别人,和别人沟通的必要。有那沟通的功夫,我都已经动手改完了。

一开始自己租房,房租就要600,剩下的够吃饭。每天坐一个小时公交车从城北到城南,车上都用来睡觉。后来公司搬去了城西,还在离办公室三五个站的地方,租了一套四室一厅的跃层,当员工宿舍。正好有个同事离职,空出一间。我搬了进去,不用交房租了。

外联部的头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我妈很好奇他为啥不结婚。我说大城市里单身不想结婚的人很多。

干了3年,突然有一天想去北京,就辞了。到北京后,有半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还好手头存了点钱,不像快毕业时那么慌。

半年后进了一家做教辅的公司。公司有排版部,用方正书版。我还是觉得频繁麻烦别人很费事,就自己安装了软件研究,一些小改动小调整,自行消化。同部门别的同事也觉得这样要方便很多,纷纷开始安装软件,简单的调整自己动手,不懂再问。

在正式排版前,要先设计整本书的样式,包括页眉页脚目录章节页的花样等。给学生看的书都要严肃而花哨。设计部人力有限,出设计需要排队。一来我不太喜欢等,二来我还真没觉得他们的设计有多难,看他们用AI,我就装了AI开始研究。我自行设计出的第一个排版样式,还被设计部主管当优秀案例拿去示众,让员工学习如何做到主次分明、张弛有度。

我刚进去的时候,这家公司很奇葩,像保险公司。每天早上要跳操,背景音乐是郑秀文的《眉飞色舞》,公司人事还会巡视,看谁的跳操动作不标准,然后在企业内部沟通软件上点名通报。下午要做眼保健操。每周一早上还有例会,升国旗唱国歌,完毕之后员工分组站,喊口号,一起鼓掌,从台湾传过来的“爱的鼓励”,节奏是“一二、一二三、一二三四、一二”,边鼓掌边喊“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更奇葩的是,我竟然没选择离职,跟着干这些特别智障的事。要说它给的钱吧,还真不多。

我这人比较懒,一旦找到工作,除非忍不了,不然不想换。找工作太焦虑,又很讨厌面试时跟别人介绍自己。不太明白有啥好自我介绍的,是不识字没看简历吗?我面试别人从不要求做自我介绍,直奔主题——为什么感兴趣这份工作。

有一天,也不知道是大领导突然醒悟过来搞这套确实太蠢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公司开始调研对早操和晨会的意见。我实事求是选了最负分。原本以为很多员工是打心眼里喜欢跳操,他们动作标准,表情愉悦。结果意见收集后,早操不跳了,周一晨会也不开了。

我这个部门只有我一个男的,弯的。人事部有个【仔】,同事觉得他长得挺好看,而我觉得他也是弯的。

同事很不屑,觉得我看到好看的都意淫是弯的。我不争辩,她们太天真,不懂。

芸芸同事里还是有一位,跟我一样有眼光。有次她无意中问我鉴基眼光准不准,问我觉得人事部的【仔】是不是。我支支吾吾说不知道。其实我没说实话,我肯定【仔】就是,只是还拿不出铁锤证明。

无巧不成书。巧的是,我在豆瓣同志组发现了【仔】的租房贴,招合租室友,可以加Q看照片。我没加,但我悄悄看了这个号的QQ空间——是【仔】无误。

无巧不成书。更巧的是,我有个朋友在急找房子。撮合他俩合租应该还不错,我想,起码比完全陌生的人好。【仔】要是做了不厚道的事,还能来公司捉拿归案,起码不怕找不到人。

无巧不成书。最巧的是,我朋友真的租下了那间房,成了【仔】的室友。过程挺曲折,后面也发生了很多剧情,那是我写过的另一个长长长长的故事了。

同事有次无意说漏了嘴,让【仔】知道了我是弯的。他还要了我的网站,说感兴趣,就看看。到最后,我跟【仔】也没以基会友,性取向相认。因为他跟我朋友相处的点滴,让我觉得他是个奇男子,我看不上。还好朋友也没责怪我当时介绍他俩认识。

在这家干了两年,厌烦了,没找到新工作就裸辞了。原本打算玩一阵再找工作,结果只休息了一周,被豆瓣认识的一个大贵人带进了新媒体广告业。

之后我的职业生涯,都在这位大贵人的帮助下,顺风顺水坐上了高铁,发展得至少我很知足。我的性格属于不爱争不爱抢那种,不喜欢讨价还价,不主动争取。很多人一年一跳,越跳越贵,我懒得跳,所以涨不起身价。

进入广告业,作图需求多了,我重新捡起了PS,也开始了PPT纺织生涯。

入这行,就要变成一个爱凑热闹的人。这行流行追热点,就算热点是大便,也要想着法子变成苍蝇,看能不能舔一舔蹭一蹭。毕竟客户不懂行,但又想法很多,还不听劝,它眼里只有食物没有品味,看到别人有,它也要,要啥你都得办到,不然就是你不行。客户不可能不行。

我一直觉得我孤僻的性格不适合这行,朋友都说很适合我。我从小就对“热闹”的兴趣很低。路上有人群围观,我路过的时候很少会停下来挤进去看个究竟,大多时候都是快步走开。要排队的网红店,不会一个人去排队,没必要,反而会刻意避开。大家都追的热门话题和事物,多半想屏蔽,剧集可以热度过了再追,电影也不会非要赶首映。需要排队抢购的手机、游戏、衣服、周边,限量版、联名款、新产品,都觉得不值得,就算是想看的演唱会,也不太会去蹲点抢票,随缘吧,有就买,没有就不看,甚至觉得“跟别人一起抢”这个行为很掉价。

喜欢的人也一样,发现他被别人瞄上、惦记,兴趣可能也就不剩多少了。看别人给他点赞,他跟别人频繁互动,我的好感很容易就挥发掉了。

不代表他不好。只有我一个人喜欢,这种状态才是真好。

没啥道理,但是很爽。

广告这行好歹比改稿编书有意思,我看不上拿到我手里的别人写的东西。之前出的那些书,要不是因为工作,我不会看,更不用说买。市面上出的大部分通俗流行书,只不过把网络文字买个书号打印出来,东拼西凑放一锅乱炖。这么说还很侮辱东北乱炖。

干新媒体久了,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别人觉得有意思的很多东西,我觉得无聊。一是大众的笑点和品味,就算不俗,也就那样,我少有共鸣,二是看的东西多了,我看个开头就知道后面的套路,很多喜剧电视、电影、综艺,我猜得准它下一个包袱会怎么抖,一旦变成意料之中,意外之喜就没了。很多热点,我知道都是刻意制造出来的炒作事件,趣味瞬间就变乏味。很多事情之所以有趣,是因为它是自然发生的,是巧合,是意外,是不期而遇,如果是剧本,写出来照着演,那就不是笑话,是尴尬。

我跟朋友间也形成了一种默契,他们很少跟我分享网上的段子、笑话、热点,因为我基本都先看过了。

工作需要和个人爱好,我还是能分开并行,简单说,就是不喜欢的活儿,我也能干,毕竟拿工资了。平时写东西不需要跟热点、塞热词、抖包袱。新媒体的写法有套路可寻。举个简化的例子,我不爱香菜,我就写我不喜欢吃,欣赏不来。新媒体这样写太平了,吸不来眼球,新媒体写法要嫉恶如仇,把看上的靶子竖起来,集中火力猛攻,骂香菜是垃圾,世上怎么会有爱吃香菜的人,再列举类似现象,无差别一起炮轰,上升到人性。情绪极端了,不仅能煽动爱跟风的对号入座,还能挑起对立情绪,让另一端的人边转边喷,完成一次集体情绪高潮。对方怎么喷不重要,流量到手就行,大众高潮只是变现的工具。“香菜”是一个靶子,换成别的个别现象、事物都可以,粉红、公知、人性、每个社会热点的极端评论,都可当成靶子写,还能换角度炮制好几篇,一鱼两吃,一韭两割。这个现象都可以单说一篇了。

大概有两种人会把广告神话。一种是傻人,迷信广告能把它的屎卖成爆款。一种是恶人,冒充专家,专骗外行钱,到处吹牛只要听他的,就能把屎卖成爆款。

很多老板嘴上动不动就要做个十万加,做个爆款刷屏,手上预算只拿得出几千几万。一加一可以等于二三,顶多到四,但要一加一直接等于十,劝你撒泡尿,不是拿来照镜子,是洗把脸醒醒脑。奇迹凭什么要眷顾你。

行业里太多乱七八糟的骗子专家,拿着团队的案例说是自己一手捧红的,甚至根本就不是它做的项目,跟你大谈特谈如何营销,洞察预热引爆收尾,怎样怎样。就跟一个人随机买了注彩票,走狗屎运中了几万块,然后开始开讲座,搞收费,到处讲它当初如何看走势、抓洞察,调查了多少店,分析概率,应用数学,公式计算写了几页,要怎么选号,在哪家买,哪个吉时买,买完还得如何,说得头头是道高深莫测,其实它这辈子都中不了第二次奖,复制不出第二次成功。

这么说并不是指广告没有方法论,有,但很多东西根本还轮不到大谈理论。目之所及到处是注水货,吹捧皇帝的新衣,对上交差,对外吹嘘,强行包装,牛皮被吹得满天飞。这个现象也可以单开一篇了。

之前在广告公司为品牌客户提供内容服务和资源采买,现在的工作内容没太大变化,从广告公司换到了自身有资源可卖的影像产品。

公司越大,员工的工具属性越强,大家都是仿机器的活人。一件事情分解成几十个环节,沟通成本陡然上升。跟人打交道有时候比对付事情麻烦多了,你都不知道别的岗位躺着什么鬼。

我最讨厌遇到柯以敏也看不惯的那种人,“你很牛吗?放下你的身段,你就是个屁”,专业度没多高,心眼又小又高,态度还很烂。你找它配合办点事,跟要它命一样,它找你办事,就要你把命给它。问它这样行不行,它只会说“不太行”,再问哪里不行,它支支吾吾跟烙铁烫了嘴,不明说,要你自己一点点揣摩。

“你好,帮忙看看这样可以吗?”

“不可以哦。”

“是哪里不行呢?”

“好多都要改呢。”

“具体有哪些地方呢?”

“不太好看。”

“能再具体点吗,我们快速改改。”

“就是不够美。”

“再看看这样可以吗?”

“还是不太可。”

“哪里要改呢?”

“还不如前面那个。”

“看看这样呢?”

“太硬了。”

……

你直接给一个“可以的”方案,或者方向参考,让对方一看就懂,参照调整,不就能快速解决问题了吗?绕什么肠子十八弯,弯弯九连环,把自己当县城公务员?直说解决方案不是更省事吗?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谁的妈有空陪你浪费。非要别人猜你怎么想,又不是恋爱游戏,当什么职场作精,回家当少爷少奶够不够,让你妈全天无死角伺候。

年轻人都坚信要做自己,品牌、明星、大号都在告诉你要做自己。听得多了,眼里只剩自己了。

职场上的妖魔鬼怪,也是个可以单开一篇的话题,不多讲。

我一向不爱给别人添麻烦,跟不太熟的人开口总不好意思。虽说别人找我办事,我都快速响应,尽早安排,多线程穿插处理需求,但别人不是我,我也理解有很多人找他办事,需要一件一件处理,每一件处理起来都要花不少时间。不过做一个需求要提前一周、两周排队,排队还只是评估给不给做,具体什么时候做再规划时间,这个效率别说客户嫌慢,我都嫌。

我又开始研究。画流程图,做UI界面,学Sketch,简单的图形自己学着画。另外一个专门用来画画的SketchBook也很好用。做贴纸做道具,学EffectCreator,平时也可以做些恶搞的贴纸来玩。研究SVG,分析代码,抄抄别人做的酷炫效果。

我学东西很快,很少看说明书,动几下就上手。不过“会了”跟“精通”的差别还是很大,再提升就很慢。

工作这么多年,遇到的靠谱同事比糟心的要多。我不怕遇到专业性不强的,怕的是遇到没几下本事还自以为是的。工作态度比聪明重要,聪明又比专业性重要。专业技能可以学,聪明人一学就会,态度好才能你好我好和谐社会。

我不喜欢被别人管,也懒得管理别人。我理想中的团队上下级是大家一条心,为了解决同样的问题,各司其职,谁有空就多分担点,谁太忙就匀点活,不需要谁专门盯着,成年人都很自律自觉,有责任心,肯担当。

我之前几年的团队都能满足这些条件,但我也知道,这是我的一种幸运。我的磁场吸引来的人都不错。这种愉悦融洽、轻松省事的氛围,实在难得,未必是职场常态。很多人都觉得自己的同事、领导是傻逼。

还有份幸运是我干着喜欢的工作,没有抵触心理。可以快乐加班,偶尔还越干越兴奋,休息没事干也乐意找点工作来做。能从工作中获得满足感。在别人眼里我是工作狂,其实不是。

我不知道这种工作的快乐还能持续多久,毕竟已经不年轻了,后面大批大批的年轻人,比我便宜,随时准备顶替我。

一人一首回忆曲

有些歌,一响起的时候就自动关联上回忆里某个人的名字。

那些人大多都没有联系了,也不打算找回来,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过得如何。歌唱完了,回忆里的人名还在,记忆里的面目也都清晰。当下一次不经意间再听到同一首歌,这些人名和片段又条件反射一样,被记忆读取出来。


那些人大多都没有联系了,也不打算找回来,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过得如何。歌唱完了,回忆里的人名还在,记忆里的面目也都清晰。当下一次不经意间再听到同一首歌,这些人名和片段又条件反射一样,被记忆读取出来。


安静 周杰伦 – The One演唱会

那年周杰伦火起来没多久。一个叫C迪,比我小两岁的仔,让我在电话里给他唱这首。

一开始他想听的是《开不了口》。我当时很羞涩啊,脸皮很嫩也很薄,吹弹几下真的会破,我唱歌不好听,让我在电话里唱,就跟歌名一样,还真有点开不了口。

不过好歹是喜欢的人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拒绝显得我毫不讲理,不会宠人,不是谈恋爱该有的样子。所以我还是坐在地上,对着话筒,跑着调唱了几句副歌。“就是开不了口让他知道,我一定会呵护着你也逗你笑”。听完之后,他就说他想听另外一首《安静》,还哼了个开头。

既然前面已经唱了半首,这下更没理由拒绝,不差再唱一首了。无伴奏,干唱。对面一点声音也没有。等我唱完,他说他想再听一遍。这一遍的时候,他后面有跟着我哼一段。

我当时也没觉得他有什么心事。我没有怀疑他喜欢我这件事。但《安静》这首歌的歌词写的并不是甜甜的恋爱啊,是爱而不得被分手,反而要成全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

当年听歌的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想的是不是别人,有没有我不知道的内情,已无法考证。就算现在问他,他估计已经记不得还有这样一段。

戏剧的是,不说他,这首歌反而说中了我的结果。后来他对我提了分手,跟歌里一样,“我根本不想分开”,他说他也很难过,但是跟我没有结果。

有的情侣闹分手的时候,一方多挽留几下,另一方也就算了。我没吵闹,也没有用尽全力去挽留,看起来对这段感情不够在乎,就像那句“连分开都迁就着你”。

我后来也没把《安静》这首歌拿来反复听,即使它契合着我失恋时的心情。被循环播放的反而是另一首。有时候事情的发生发展就是这样阴差阳错。在很多年之后,每次无意中听到这首《安静》,会想到C迪,想到自己在电话里唱歌的样子,本来这是首哀伤的歌,我当时唱的时候内心竟然异常甜蜜。


后来 刘若英 – 我等你

这首歌也跟C迪有关。分手后,我在网上看到一段flash动画,背景音乐就是这首歌。

那段时间反复听。但我听的心态有点微妙,就像这首歌本来不该我来听,而应该C迪听,我在代替他,或是代替未来有一天的他听。我就是那个他错过的人,那个他醒来后想找的人,那个让他在沉默中回忆、在回忆中沉默的人。等他未来总算学会了如何爱,打开了正确的爱的方式,我已经不在他身边。我想象他后悔不迭,宁愿重来一次好好珍惜我的样子。

人啊,就爱给自己加戏,哪怕拿的是别人生活的剧本,轻易就以为别人非自己不可。我想着对方日后总有一天会因为放弃我而后悔,当真是年少无知。怎么会后悔呢?年少时候的这一段都未必称得上是爱情。后悔什么呢?也许他会后悔曾经没珍惜过,后悔辜负了对他的那些好,后悔伤害过别的人,但让他后悔的那个人,不是我。我不能去想有没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是我,不能这样想。如果不是我,他后悔再多有什么关系。他没有后悔,反倒是我一直耿耿于怀的话,就太可笑了。

我这么聪明的人,最受不了自己活成个笑话,哪怕这个笑话只有自己知道,也不行。

所以后来,对那些我喜欢但是没在一起的人,我不会幻想他们会因为错过我而后悔,我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一点类似的幻想。我知道,一旦出现这样的幻觉,自己就变得可笑起来,我不能执迷不悟、自我感动。

C迪后来换了一个比他小的男朋友,介绍给我认识,说是新男友听说了我,主动要求跟我当朋友。新男友会从我这里了解一些C迪的喜好和脾气,跟我埋怨C迪的不讲理,大聊特聊他们的吵闹,两人都说他们每次见面都吵,好话说不过三句。我木然地听着回着,刚开始还有点嫉妒,要是有段时间没听到,反而很想听。那时候也不觉得对方是在向我炫耀,我表现得云淡风轻,像在看报刊亭杂志里的故事。

C迪没有后悔,他不会后悔。他会跟别的人再恋爱,也许不止一个。他会说那些我听过的、没有听过的话,和别人进行我们不曾有过的争吵,就为一些手指尖那么小的事,他会和别人看我没看过的电影,走我没走过的风景,过新的人生。这样的生活,过去的我,有什么好让他后悔的。

我欣慰的是,我也没有后悔。我的感情路上没什么人,我没有因为我单方面的犹豫、任性或是挥霍、浪费,错过原本对的人,没有希望重来一次把他找回来抓紧的人。

几年后我跟C迪有过一次聊天,从各自所在的城市,聊到这些年走过的地方。他说过几天就要去某地上班,会经过重庆。

然后,他说起了他的初恋。那年他十七岁,他的初恋十九岁,一个即将高考,一个刚念高一。他说他的初恋在重庆,我漫不经心地接了句:好巧,跟我一个城市。

他接着每往下说一句,我心里都在想,他说的那个人不会是我吧?一边这样想,一边又被这样的想法吓到。我想直接问初恋是谁,已经把这行字打出来了,在发送前又匆匆删掉,等他讲完。

他讲完之后,我终于战战兢兢地问他说的初恋是谁。他回我一个字:“装。”

我就是那个十九岁、他的初恋。他说了很多零碎的片段,遥远,也很清晰。我当然记得他说的那些事,很多他没说的可能已经忘掉的细节,我也记得。我从不知道原来我是他的初恋。

当初听歌的心境早就不在了,但是这首《后来》,打上了他的名字,再也没办法擦掉。


突然想起你 萧亚轩 – 同名专辑

这首歌跟住在江边的理发师L建有关。在他开的理发店里的小电视听到后,那个场景就跟这首歌绑在了一起。

那天晚上,他店里还有最后一个客人。我嫌有陌生人在,局促不安,就在店外无所事事站着。他给我零钱,让我去帮他买包烟。

门前有条石子路,两边是没有路灯的,完全漆黑一片。偶尔有两边住宅家里的灯透过玻璃窗照出点光来。我玩着硬币,不小心从手上滑了出去。我听声音的方向,感觉不远,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还没有手机),在石子路上摸来摸去。很怕找不到,因为我身上多余的一块钱都没有。

摸索半天幸好找到了,松了口气。买完烟往回赶,走到半路的时候,发现L建出来找我了,他从一片漆黑里认出了我,说看我出来了这么久,还以为我走丢了。

回到店里,他把店门拉下来,开始清扫满地的碎发。头上的电风扇呼呼呼地转,空气有一点潮闷,电视发出的声音就像是汽水里的气泡,在空气里跳动。日光灯突然闪了两下,过了一会儿,电视里就放起了这首《突然想起你》:

“都是因为那灯泡/突然闪了一下/于是想起你/怕你 还没休息……”

他看我跟着哼了起来,说他喜欢这首歌。偶尔也会在工作的时候突然想起我。我歪着脑袋望着他笑。

〇三年国庆的时候,我们一起在西湖边看烟花。他在人山人海中,从背后抱住了我。他是个深柜,我是敢在大街上跟同性接吻的那种。他也说,遇到我之后他变了一些,要在以前,当街拥抱这种事他想都不敢想。我知道,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西湖离他日常生活区域比较远,撞不到熟人。不过我也相信他的举止尺度比以前要打开了一点,会做一些以前没做过的事。

相拥看烟花的场景至少还挺浪漫的。我还哼起了“拥抱过后,我的双手应该放在哪里”。

冬天坐车的时候,大块的车窗玻璃,会时常让我想到那句“在玻璃窗上呵出你美丽的名字”。直到我来了很南的南方,我就没再想起过这句。

最后一晚,我们躺着说了很多话。他说过完年他要去南方打工挣钱,就是我现在所在的很南的南方。他讲了很多他的前男友,也是他初恋的故事。好像要把这辈子对我说的话,一口气全部说完。

分开后,一年春节收到他短信,我回答他,我挺好的。


怕寂寞 雁卿 – Magic

这首歌是G波推荐给我的。是他分享给我的唯一一首歌。

他经常找我聊天,他说他没什么朋友。他的消息,我是每条必回,等他不回了,我也就不说话不打扰他。他说最近循环这首,他的心情和生活差不多就是这样。

我相信他说的没什么朋友。他长得挺好看的,是很多人愿意跟他交朋友那种好看。而我想跟他做的,不只是朋友。

我飞了很远的地方去找他,跟他表白。他当然没有接受,也没有明确拒绝。我没追问为什么,我知道每一个只要不是正面接受就等于拒绝的答案。他很好心地陪了我几天,陪我逛街,陪我吃饭,陪我去酒吧,陪到凌晨四点带我去搭早班机飞回家。

飞机上我仰着头靠在椅背上,泪失禁的时候,脑子里响起的就是这首歌。想着想着就疲倦地睡着了,醒来之后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后来觉得,没表白多好啊,我明知道答案,为何还要自我了断。并不是从对方嘴里听到答案才甘心,纯粹是自己没忍住。我是有点后悔的。而且那几天的处事方式,我表现得像个不懂事、闹脾气的幼稚鬼。没表白的话,或许还能若无其事时不时聊几句,让之前的关系活下来。我看得出,他后来在那个新的城市,交了些新朋友。长得好看的人只要愿意,和别人建立日常关系并不难。

但是我失去了一个喜欢的朋友。

我不怕寂寞,从小就不合群。我甚至觉得寂寞挺好,还能从中享受到快感,所以不是我耐得住寂寞,是寂寞不需要忍耐,它能像金钱一样满足我某些需求:自由的需求、清静的需求、怕麻烦的需求、犯懒的需求。我不靠谁喂我精神养分,不依赖谁滋养我的情绪,不需要将精神世界的根基建立在别人的城池之上。我可以去喜欢一个人,不是因为我需要用爱来抵御寂寞摆脱单身,而是他让我喜欢,情不自禁、压抑不住的喜欢。

有的人把恋爱当成生活的必需品,爱自由也要牵绊,怕束缚更怕寂寞。我不是,我很享受孤独,长年累月独处也能自得其乐,反而是恋爱,需要我犹豫调整一段时间才能逐渐适应。

恋爱像香水,按照奢侈品收税。


闪着泪光的决定 吴佩慈 – 少女标本

这首歌名改掉最后两个谐音字,就变成一个荤段子,是L星以前的微博昵称。

我在朋友的微博里发现了他,顺藤摸过去,摸到了很多好看的照片,点了很多赞。我不知道每一个点赞都是有系统消息提示的,他点开看谁在刷屏,关注了我,就互相认识了。

没想到他对我还有好感。但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光有好感的作用很有限,就像你看中了某件商品,印象挺好,但是连定金都没付,是不可能带回家的。

一切都朝着奔现的方向发展。正如苹果手机的发布,改变了整个智能手机行业一样,另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我们的关系走向。

另一个人,恰好我也认识。那个人出差,借住在他家。虽说他俩没有滚床单,但星星明显是动了心。他会隐晦地在微博发布一些描述小鹿乱撞、蝴蝶翻飞的状态,那个人走之后,星星发了一条类似“千里之外的你不知道是不是会想我”的状态,没几分钟就删了。

我能说什么呢。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当然很识趣,会看眼色是我的拿手特长。我旁敲侧击地问他我俩以后怎样,还要谈吗,他回我:不计划太多反而能勇敢冒险。

是句歌词,但我不喜欢那首歌。

我忍住了没翻白眼。黄了就黄了,还说得这么含蓄。树干有意风无情,天意一到,风一吹,叶子就落下来了,很脆弱。


下雨天 南拳妈妈 – 新精选NewGreatestHitsII

他说从单位出来送资料,问要不要见见,毕竟聊了这么久还没见过实物我,但他只想亲亲抱抱睡睡觉。

这个小可爱叫L泽。很爱喝酒。送完资料还要赶紧去酒吧喝几杯解解馋。

我等他到了酒店,我出门打车,打车路上还把身份证掉了,但我一点也不焦虑,照样很开心,完全没把丢身份证这事放在心上。要在以往按我的脾气,情绪很受影响,屁大点事也要懊恼好一阵。然而见小可爱是当下最重要且唯一重要的事。一见到他,他的笑就像《东爱》赤名莉香一样阳光温暖,丢东西这种不开心的情绪,自动消失,他对着我笑一下就把我的魂儿没收了。

那个晚上他背叛了自己见面前的初心,不仅不止亲亲抱抱,还睡前半夜早上上了三次潮。花好月圆,愉悦到我都忘了身份证三个字怎么写,第二天中午还一起开开心心地吃了饭。一切都恰到好处的合适,除了他有洁癖,要他舔我跟要他命似的,也不允许我用舔过老二的嘴去亲他的嘴,得先漱口。

之后他就经常弹我视频,不打招呼,想弹就弹,聊几句挂断。把我手机里的歌单换成他的歌单,要我听他喜欢的歌,某个下雨天打电话说想我,还给我唱起了这首歌。他把在用的沐浴露换成我用的牌子,把我心爱的鞋穿回家,经常对我用犟小孩那种撒娇方式,出门在外四下无人就要亲亲抱抱。跟我之前遇到的人个性差异有点大,之前的都比较稳重,这位很活泼,青春的荷尔蒙,爱酒爱肉爱零食,虎头虎脑虎孩子。

恋爱真好啊!但是他不想谈恋爱。他还忘不了前任,一年了还忘不了,常常深夜痛哭失眠,曾经打电话给我大哭说他好难受怎么办。

他翻不过那道坎,我在后面推、前面拉,他也还是翻不过。烂泥扶不上墙,醉汉上不了床。打铁还需自身硬,时间久了他会硬,等他变成硬泥,等他酒醒。没有什么前任是过不去的,一年不行就两年、三年、十年。

他会成长的,比如,现在没有洁癖了。


雨伞 徐怀钰 – Love

高中喜欢的那个同学H君喜欢徐怀钰。他喜欢徐怀钰的脸,我喜欢徐怀钰的歌,她的慢歌都还挺好听。

在我的曲库里,徐怀钰的声音和她的慢歌是最靠近我学生时代纯情感觉的符号。她的声音不是只有纯情,还有一股不服气的倔强,不管受了多大的失恋委屈,赌气地喊一声“我不喜欢你了”,睡一觉第二天就能好。

我不是柔弱的人,我很固执,很不服输。我要像年轻一样,摔倒了都不用咬牙,爬起来继续活蹦乱跳。

每次听到这首歌,都能突然回到十七八岁的时候,下雨的夏天,屋檐流下的水像一条小河,只有我一个人在躲雨,别人撑着伞三三两两走过。我们不知道会上什么样的大学,但注定会各奔东西。想和他撑一把伞,想靠得近点再近点,但总有一道无形的距离,半个肩都湿了。

真爱没来,乌云飘来,他跑开我还在。

如果当初得到过他的身体,现在估计也就没什么旧情能念了。


说这些没有伤感,就像放置了很久很久的热敏纸收银条,上面的字印和情绪已经淡光了,几乎没有了。听喜欢的歌总是舒服的不是吗?

是不是曾经喜欢过,才有资格留下这首首歌。留在我这里的是歌,有的人在别人世界里留下的是别的关联符号。或许是某个物件、某道菜、某个地点,某个相似的场景片段,某句让人久久不能释怀的话。

各自有各自的回忆心事吧。

忘了我也不错 王心凌 – 爱不爱

– THE END –

19岁奇遇记

下面这些往事,两年前写过一个较长的篇幅,跟我喜欢的小朋友的一段青春经历放在了同一篇。其实我和他的经历没有交集,不像电影一样,在快要结局的时候产生命运的某种关联,我们的经历各自发生在不同的时间和空间,有些情节有点雷同。

我不知道别人在年轻的时候有没有被喜欢的人骗过、伤过,不管同性异性。谈恋爱需要的带眼识人的技能,一开始并没有人能教给我们。谁会天生识别渣男渣女?我算得上在情感价值观上早熟的人,无师自通,突然成熟的那种,但我当时也没能分清,或者说我心里像揣着照妖镜一样明白事理,明白对方的为人,但一直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拖着,没有果断撇清离开。

我比较幸运的是,我没有因为拖延而日益沉沦,没有麻痹甚至欺骗自己,知道真相也没有严重的被伤害的感觉,没有因此留下后遗症。换做别的人经历一遍,可能会有。

两年前的篇幅再看一遍,觉得写得很仓促,像一辆旧车在公路上飞跑,碰到一个个小坡腾空跳出去,跳跳棋似的。篇幅里的场景倒是异常清晰,回忆就像一张摊开的纸巾,文字像水一样滴上去,马上就被吸收了晕染开。未来科技要是能直接读取大脑活动,并把脑中的场景实时外放成百分百还原的视频该多好。

网恋

高山是他的网名,上海人。在网上聊天室认识的。现在的年轻人没经历过PC聊天室时代,他们一出生就坐上了更方便快捷的智能手机移动App。

高山说他30岁。

他经常在晚上往我家打电话,有段时间是每天打。我家又穷又小,公租房,网络和电脑还没有普及进入普通家庭,上网得去网吧。座机放在爸妈卧室。我接电话,爸妈就在旁边看电视,能听到我说什么。反正那时候高考已经结束了,我总是接电话,父母也没说什么。接电话不花钱,要换成我往外打电话,还是长途电话,那父母就会反对了。

他有一次隔了几天没给我打电话,之后问我为什么不主动给他打。我忘记当时怎么回答他的,我猜应该是说我父母不让我打。

他偶尔会在电话里讲一些很露骨的调情话,我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只能尴尬地笑,但他一点也不会扫兴,像答录机一样自动往下播放。

我有次在电话里问他属相是什么,他磕磕巴巴,没立刻答上来,我就知道他之前报的年龄是假的。

这个主意是我妈在旁边出的。

大概是从这个时期开始,我有意识地培养自己保持理性的习惯。跟陌生人沟通,对方说的一些话,我不全信也不质疑,对方说什么都可以,嘴长你脸上,随你说,我听归听,不较真,反正都不是很重要的信息,比如年龄、学校、专业、籍贯、职业、家庭等,跟我的利害关系不大,或者说没有。我总不可能在聊天过程中一直追着对方问“真的吗”。实际上我不爱主动问这些,并不关心他到底几岁,哪里人,什么学校和专业,在哪里上班收入几何,这些只是替代性的热身话题,没话聊的时候撑撑场面。跟朋友聊天分享近期遇到的人,问起情况,我也会在转述的信息前偶尔加上“他说”——他说他26,他说单身,他说他很有钱。

这样会给别人一种距离感,但刚好跟我的性格比较匹配,我本来也不擅长假装满腔热忱。我时常不知道跟别人聊天聊什么话题,别人说的话,我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我知道很多人喜欢跟有意思的人聊天,但在我眼里,很多人脑子里的东西,说出来的话,根本配不上别人的有趣。

等待

我当时在心里是把高山当男友的。

他提议我们交换照片,我寄了一张给他,走邮局写信的方式。他食言了,没给我寄,说很快就要见面,到时候就看到了。

我去杭州念大学,他主动提出要从上海来杭州接我。我说我父母也跟着来,他说正好带我父母逛逛。那年我们一家都没有手机,他有,让我下火车后给他打电话。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网友,但是去一个陌生的城市,网恋奔现,充满了未知,内心多少有些紧张。想着要是他放鸽子怎么办,怎么跟父母说。

在坐了近40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后,我在小摊上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我穿什么。8月的杭州还是很热,火车站吹着一阵阵像空调外机吹出来的风。接头的过程还算顺利,没花几分钟就接上了。他说眼角有点伤,所以戴了一副很大的墨镜。

他在杭州陪了我们一家几天。他待人接物客客气气,办事也周到。父母对他印象很好,把他当我关系很好的网友,怕我一个人在离家一千多公里的陌生城市不习惯,受欺负,就拜托他今后多照顾我。他拍着胸直说没问题包在他身上。

他给我们一家拍了很多照片。父母很开心。我会想了一下,在这之前,我们一家没有拍过合照,这几乎是我们的第一张全家福,在西湖边。他把照片洗出来,还特意多洗了一张他跟我们一家三口的合影,拿给我,让我带回家。全家福的照片被父亲塑封之后放在写字台上,压在玻璃下。而那张四人合照也不知道后来扔哪里去了。

开学之后就是军训。我不想军训。他教了我一个装病的法子,把香烟的一根烟丝,塞眼睛里,马上就能伪装成红眼病。我拿到病假条和教官的许可后,跟他说要去上海他家躲一躲。

说走就走。天快黑了,去上海的火车票没了,大巴票没了,我在火车东站徘徊,不肯回校也去不了上海。站前广场当年没多少灯,跟破败的郊区没什么两样。我揣着不多的现金,在报刊亭打电话,掏兜的时候还掉了几十块零钱。

后来遇到一辆要回上海的出租,跟陌生人拼车,一人一百。高山嘱咐我跟司机说好在哪里下车,我没记住,下错了地方。晚上十一点多,我在小店里给他打完电话,蹲在路边等他来接。

这是我印象里最深的一幕之一。第一次到上海,传说中的大城市上海,当时的心情像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小屁孩。没有慌张,没有兴奋,麻木地看着冷清的街道和远处高楼的灯光。等啊等,一点也不着急,没想过他要是不来接怎么办,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我在路边看高楼看灯光看偶尔的路人,看到了时间一条条流过,五彩斑斓,渐渐有了轻松愉悦的感觉,已经意识不到自己在等人这回事。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对生活、对某种程度的自由有了真切的感受。以前在学校和家里,都不觉得是我在生活,更像是一具被捆绑起来的木偶,日复一日重复着同样的行为和困境。

那个夜晚,上海街头的空气是轻飘飘的。

那大概是到目前为止,我最冷静、平淡但是又色彩浓烈的一次等待。生活让我等,并不意味着它一定会给我我等待的人和事,这是常识,是等到失望之后才会承认的常识。我后来也再没等到过我想要的人和关系。这不是说我没有得到过,我的意思是,需要我等的人,后来没回来过,去了别的地方。有的人,不需要你等。有的人,你永远不必等。

但除了等,我做不了别的。我可以使点劲去争取,之后也还是只能等。等一条已读信息的回复,等一个亲口证实的解释,都不如等一辆车,等一场雨。

大概等了一个小时,突然听到有人叫我。一辆出租车停在街对面,高山伸手招呼我上去。车厢里有股酒气。车后座躺着一个打呼的人,喝醉了。我坐在高山腿上,一米八的个儿,挤在副驾座。我不知道后座呼呼大睡的醉汉是谁,怎么回事,也不敢问。我记得车又开了很久,才到了他家。

后来再有等人的时刻,那个晚上那种轻松的感觉,再没出现过。等待变成多少带有焦躁的事情,时间越长越不耐烦,不管有多想见那个人,他迟迟不来就还是会念一句“怎么还不来”。

秘密

小心翼翼地跟在高山后面,进了有点年头的居民楼,经过长长的逼仄的楼道。楼道旁边住户的厨房窗户都用报纸糊了一层,把窗内窗外隔开,偶有一块枯黄撕破的地方露出屋里的景象。

高山卧室的床上还躺着一个人。这是我没想到的。我要是提前知道,我肯定还是会来,因为逃避军训是我当时最重要的事情,我没别的地方可以去。

床上的人醒了,高山介绍了一下,说是他的远房外甥,我成了高山口中朋友家的孩子。床上的人坐起身打了招呼,高山让他先睡。

我洗完澡,高山躺中间,我仰面躺在高山的右手边。两米宽的床,睡三个人倒也不打挤。我没有立刻睡着,大脑还很兴奋又新奇。过了黑暗里的几分钟,我清晰地听见最左边的人翻了个身,把手和腿顺势一搭,搭在了高山身上。高山没动静。

这不是我该做的?他外甥竟然做了?那我——就算了吧。现在想想,可能是在宣誓主权。

我好歹在高山家里住下了。他让我当模特,在家里不同地方拍了好些照片。都是很正常的生活照,没有不雅照。他好像很喜欢拍照玩相机。但是风格吧,又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带观点、想法的个人风格,也不讲究光线和构图,人往背景前一站,看镜头,咔咔按一下就完事儿。

高山冒充我在上海的亲戚,跟辅导员回了个电话,表示我离校没危险,家长同意,并正式请假。

第三天的时候,家里人全出门吃饭。吃完饭,高山让其他人去办事,单独带我走回家。然后我们就在那张三个人一起睡的床上亲热。

房间的桌上,有一个黑皮笔记本。我本来想随手翻开看看,又觉得不好意思。高山看我想看,正经地跟我说不许翻。不说还好,这样一说我就不干了,还偏要翻开看。他嘴上说不许,也并没有把本子拿走锁起来,还是放在桌上。我翻开之后,脸瞬间就红了。上面没写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歪七扭八随意写着很多城市名和网名,汉字下面是一串数字。同性恋一说就懂的数字:19/178/65/0。这串通用档案码下面是电话号码。满满的半本,全是这些。

我一秒就看懂了。我在里面应该也有一块位置。这渔网撒得又密又广,把整个大中华都盖进去了。

我只是他鱼塘里的一只鱼。

我想他不是喜欢拍照,他可能在偷偷做一本他的鱼册,就像猎人喜欢把猎物的器官挂在墙上当装饰品一样,高山有他自己展示战绩的方式。

酒店

军训结束,我回了学校。过了几周,高山要来杭州看我,还带了他一个朋友。

我没有问我俩是什么关系。我想既然还来看我,那就应该还是情侣关系,吧?

有天晚上,我们仨去西湖边散步。那个年代,湖边有个公园,是同志圈内口口相传的聚集点。

不知道高山怎么做的,一支烟功夫不到,他就跟一个穿蓝白条纹T恤衫,看起来老实巴交,年纪比我大一点的小伙搭上了话。我对他的穿着记得很清楚,长相倒忘干净了。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高山带着他跟我们一块往酒店走。

到了酒店楼下,高山的朋友要和我去附近走走,问我干不干。高山看我犹豫不决,说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他朋友在旁边一个劲催我去吧去吧,就附近走走。我有点不好意思拒绝,他朋友就拉着我往旁边走了。

你说如果是高山指使他朋友刻意把我支开,方便跟陌生人发生关系的话,他也没必要让我自己选去不去啊?直接让我跟他朋友走不就得了。或者这套组合拳就是他俩多年形成的默契?一红一白,他朋友主动掩护,他顺水推舟。

接下来的剧情走向我有点不懂了。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他朋友说喜欢我,让我别跟高山好了,改跟他。我说不。他说一会儿别的话题再兜回来重复说要我跟他好,我都说不。我当时不觉得尴尬,也不想逃,跟他乱聊一通。最后还是我说回去吧。他让我回去不要跟高山说。

回到酒店房间,没开灯,借着电视的光,看到高山和小伙子躺在一床被窝里看电视。我有点愣了,这又是哪出啊?谁才是你男朋友,你跟他睡一张床什么意思?我睡哪?不过我表面上没发作,表现得跟没事人一样。

房间还剩另一张床,我不想跟高山朋友睡一个被窝,高山朋友想得挺周全,他把床垫移到靠窗的地上,让我将就睡,他睡床板。

高山全程一言不发。

那一夜我还是睡得好好的,尽管心里有气堵着,但我似乎之前就接受了高山不是善茬这个事实,对老江湖还讲什么深情不移矢志不渝?我不闹,不想把自己变成一个明显的笑话。

第二天午饭的时候,我还是没忍住,在小饭馆里当着另外三人,赌气不吃饭,一直扭头盯着饭馆里半空的电视看。电视演了什么不记得了,根本没看进去,只是在赌气,一口也不吃,一眼也不看你。

高山事后跟我说,他看那个小伙可怜,晚上没地方住,才带他回了酒店,根本没事发生。反而数落我不懂事,瞎吃醋,没给他好脸色和好面子。他还说之所以让小伙跟他睡一张床,就是怕他朋友对小伙动手动脚欺负他,小伙是老实直男。

我没反驳。我除了表现出相信他的样子,也没有别的立场或者身份,来对这件事,这个解释,做出科学合理的反应。

我反而在疑惑,不应该啊,在他眼里,我很聪明的,有这么好骗?他觉得这种解释真的有人会信?

重现

那年的春节来得要比往年的春节更早一些。回家的火车票很不好买,我就说先去上海过几天。

他的外甥还在他家。我虽然有所怀疑,但也没太当回事。

有天吃过晚饭,高山的妈妈回了自己的房间,其余人坐在客厅打坐发呆。高山闲得无聊,把电话拿到餐桌上,从卧室拿来那个装满鱼的黑皮笔记本,翻开,拨出了一个号码。

这场景如此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我第一次亲眼见到,熟悉是因为几个月前刚认识的时候,料想他就是这样打给我。那些他曾经在电话里对我说过的话,现在又原封不动说给别人听,前后顺序,遣词造句,一模一样,我差点以为是在播录好的录音带。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电话那头的我穿越到了这里。那些话不知道重复了几十几百遍,说给了几十几百人,他才会在屋里所有人面前,脸不红心不跳地倒背如流,不管对方如何回答,他已经有了固定的一套流程。

屋子里旁听的每个人都见惯不怪,无动于衷。

除了我。我脸上一阵阵臊得慌。我不知道屋里其他人是否知道我曾经也在电话那头,他们心里怎么看我,我有点羞愤。他可能同一时期打了很多个电话,然后我是最轻易就咬住钩的那条鱼。

我明确地知道他是不可靠的恋人,也承认并接受了这个事实,但这样的剧情发展,是我没有想到的。其实冷静一想,谈恋爱泡对象不就是把对前一任说过的话,再重复说一次给新的人听吗?谈恋爱泡对象不就是把对前一任做过的事,再换个新的人重复做一次吗?

过了那一夜,我也就不把这事放心上了。

• 转折

临近春节,高山在家里设宴,招待他的一个老战友。下午,高山带着其他人出门办事采购,家里除了房间里的高山妈妈,就剩下我和他的战友。

战友的个性感觉温柔儒雅,跟我东拉西扯地聊,聊他在部队的生活,聊明星的八卦,聊他的生活见闻。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细节是,他问我知不知道某某是同志。我说不是吧,他是正常人。然后他马上打断我,说同志也是正常人啊。我尴尬了一下,大意了大意了,我那时果然还不够敏感不够政治敏锐。

聊着聊着,他问我喜不喜欢他。他说,他见我的第一眼就喜欢我了:

“跟我好吧。只要你答应跟我在一起,别的我可以什么都放弃。”

怎么说呢,听到这种话,心里没有暗爽是不可能的,他长得比高山还好看呢,又刚又柔,我就吃温文尔雅这一套。但是我更多的感觉是尴尬和窘迫,感觉自己在偷情。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我下意识用难以置信的口气反问他“真的吗”。他连连说他可以发誓。他拉起我的手,把我从客厅拉进卧室,高山的卧室,眼睛盯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他喜欢我,很喜欢,然后就突然吻了上来。我当时没有立刻避开,回亲了一下才躲开。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虽然高山并不把我当对象,实质上我们也不再是情侣关系,我还是觉得不太好。我忘记是怎么走出卧室的了,我出了大门,站在走廊上。他跟过来,跟我并肩站着,什么话也没有说,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

如果他当时靠过来抱住我,甚至再亲我,我或许都不会拒绝。

不用说话的待着,挺好的。

那段时间就像被抽取了真空一样,在我记忆里凝固了,具体有多少分钟,数不清了。

当天晚上,战友拉着我坐他旁边。他和高山都喝了很多酒,喝到走不动。高山把客厅沙发床收拾出来,让喝醉的他躺好,又让我在旁边照顾他。

饭局过后,大家都散了。高山进了卧室,屋子里安静下来。战友睡完一觉醒了,凑到我耳边说,他其实没喝醉,是装醉,故意留下来要我陪他。

我问他喝不喝水,爬起来给他倒水喝,看到高山的卧室亮着灯,虚掩着门,门里,他外甥一丝不挂背对着门,坐在高山身上做爱。我突然不舒服,转身躲进卫生间干呕了几下。

从我来上海的第一个晚上,我一直在怀疑他们的关系。此刻只是被不容置疑地证实了。我对自己的第六感很自信,我怀疑的从来都是真的。

镇定下来后,我顺带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任由战友抱在怀里睡了一夜。

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终于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来了。

结尾

我走之后,高山也再没邀请我去他家。我和他完成了一种默契,不了了之的默契。

我和高山从一开始也没有明确说过“我们恋爱吧”“做我男朋友”这种话,同样,也没说过“分手”这种结束的话。那关系是什么呢,什么时候变的呢?

后来,父母偶尔还会问起高山。我都说还在联系,还好。是联系过那么几次,他看到我在线找我说话,开视频给我看。每次视频里,他旁边的人都不一样,唯一的共同点是年轻,有的还染了黄头发。我记得最后一次聊天,他跟我说他妈妈去世了。

我不知道对他来说算不算是一个重担放下了,我记得当年为了安慰他妈妈,他有在跟一个女护士维持着表面的交往形式。他也从不避讳在她面前给黑色笔记本上的那些号码打电话,讲荤笑话,就像家里茶余饭后的一个娱乐助兴节目一样自然。

我曾经觉得,在有限的生命里,或许会遇到一个欣赏我的另一半,一起生活十几二十年,提起我,他的眼神,还能像十几年前时一样温柔而荡漾,连时间在我脸上打磨的印记也无损那份温柔。倘若在最好的年华都没能遇到,那往后也很难遇到那样的眼神了。

我十年前设想过,按照自己的年龄,写下当年发生的大事,比如我的16岁、19岁、20岁、22岁,事实上我也写了很多段开头,之后常常写不下去,莫名提不起往下写的兴致。回忆对我来说完全不是难题,我没有不愿回想的过去,在情感经历里没有,我只是单纯觉得这些过往稍显无聊,没有新意,不值一提,写下来有什么意义呢。比如19岁遇到的这个人,对方是好是坏不是重点,重点是不想袒露自己犯过蠢,有过一段跟爱情根本不沾边的所谓“情感”经历。即使在经历的过程中,我对他的为人、他的态度,一切的一切都心知肚明,但我的那些看起来不在乎与无所谓,在别人眼里多半就是蠢的定义。

纵容也是蠢。

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我们这样孤独又渴望爱的小同志小年轻,怎样才算是健康的爱与被爱,年幼无知、毫无经验又充满对爱的迫切渴求的时候,总把别人的欲望当成爱和抚慰,把对方随意的一个举动,就脑补出一场深刻的牵挂与在乎,感动自己,尤其是对方是个比自己年长的老江湖。靠着这样的没头脑一股热,我们亲手奉上了自己最软弱、毫无保留的一面,才会纵容别人对自己的伤害。

有的人从此就失去了对爱情的希望与憧憬,心中原本那纯真的爱的火苗,被外人毫不留情地浇熄,连炭都湿透了,很难再重燃。

我不介意别人怎么看19岁的我这些事。别人的评价不重要,说我蠢不重要,我自己知道什么时候我很清醒。

怎么避免爱错人信错人?有什么经验可以吸取?我讲个真实的事。

前一阵,枣庄67岁高龄产妇顺利生子的新闻火了,还上了热搜,记者就去采访当事人的老公黄先生。国家政策放开了,这两年高龄产妇的比例越来越高,网上有人想征求一下黄先生对高龄备孕的经验和看法。黄先生对记者说:“我们不管,我们的事情是我们的事,别人的事是他们的事。别人的事就多了,我们操不了这个心。”

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分辨骗人钱财的犯罪分子,但分辨不靠谱的渣对象,要复杂得多。有的人对别人很好,对你渣,反过来也一样,对你不错对别人渣。诈骗犯有套路,渣却有各种各样的渣,渣的定义也因人而异,不像法律条文一样概念清晰。

自己去摔跟头吧,没什么经验能避坑。即使真的有一本避坑指南,莫文蔚也早就唱过了:讲也讲不听,听又听不懂,懂也不会做,你做又做不好。

一定要说一句忠告,那我就套用某个段子:爱不爱其实你心里最知道,如果怀疑他爱不爱你,别问,问就是他不爱。

你的16岁,我的19岁,注定掉眼泪

前阵子跟一个小可爱深夜长谈,他讲他的16岁,跟我的19岁有很多地方雷同。

我的19岁,是离我很久的事了,像在海的另一边天边。要不是听到似曾相识的情节,还不知何年何月能想起。之前记了很多故事,这一笔漏了,补上,好歹也算人生一段真实的自我,不嫌弃。

时间如流水,我们能留下的毫秒分时,不过是流水账。

1

小可爱的初恋,在16岁,对方一个学校。他注意那个男生很久了,觉得他长得很好看,暗暗想,如果可以和他做朋友就好了。看他在路上走,想快走几步赶上去并肩同行。看他在小店买东西,想立刻随手拿件吃的去他旁边结账。这些16岁的小心思。

小可爱觉得好看,那就肯定很好看。长得好看的人,喜欢的不会差。

先剧透下,小可爱喜欢的人,是个渣。好看跟渣不渣没因果关系,很多人不好看也渣得不相上下。以下就这样称呼他。有一天,渣渣在公交车上搭讪了小可爱,这剧情简直就跟菩萨显灵一般可遇不可求。渣渣大方地表示了他是同性恋,明确地表达了对小可爱的好感,直接地表露了想交往的意愿。三个步骤一表完,直接就把小可爱表懵了。谁能抵抗暗中喜欢的人对自己表白啊,即使表面上因为害羞而不动声色,内心早已把衣服扒光,拿被子罩过头,忐忑不安又满怀期待地躺好了。

两人就天雷地火、没羞没臊好上了。骑自行车一起上学放学,在路口偷偷接吻,这些青春片该干的纯情小事没少干。但两人的亲密度,最高就到亲嘴,深入交流的尺度一直在三四厘米左右,没上十厘米。这种含蓄的表达不知道你能不能看懂。

在一起大概两三个月,渣渣告诉小可爱,他还有个男朋友。渣渣没把话说到胡同底,好像在试探小可爱的态度。渣渣说,我很喜欢那个人,也很喜欢你,没法二选一。他问小可爱可不可以接受他脚踏两船、左拥右抱。

小可爱出人意料地答应了,胡乱答应了。

渣渣说,另一个男孩是大学生,平时不太有机会见面,大多数时间还是和小可爱在一起的。意思是我还是更爱你多一些陪你多一点。“我有你,但我也可以去兼职呀,”大概这个意思。小可爱又懵又乱,处在热恋中的他,最在意的是不想失去对方,对失去的恐惧超越了一切。

这还只是个开始。后来,渣渣又跟小可爱坦白,说他其实不止两任男友,跟抖包袱似的,一个个往外抖,一个个往外冒。不同的男友对应不同的功能,其中一任很有钱,供吃供穿供玩。

预防针打过,又在同个位子再扎几针,那块皮肤竟然开始有了顺从的惯性反应。就是这样。这时的小可爱反而没那么介意那些传说中的情敌了,被洗脑了,觉得只要在一起的时候渣渣是喜欢他的,就够了。

换你,你觉得够吗?

2

我念高中的时候,班上女生很喜欢一个学长,高瘦白嫩,经常脸红,表情娇羞而摄魂。她们像粉丝一样,打听他的名字,去他教室附近张望,放学后跟到他家附近,偷偷望一眼,假装欣赏一幅画。

我当时的心扑在同班同学身上,对别人没兴趣。我的想法很肉欲,不需要跟他谈恋爱,只需要和喜欢的同学睡觉,摸他抱他亲他。更多的就想不出了,那时候还不懂两个男生要如何进行性活动,你不用笑,我开窍晚。这段是我的19岁之前。

19岁我遇到的人,叫他高山。是网名,真名我忘了。我们在网上聊天室认识,年轻小同志没来得及经历过、已退出历史舞台的早期网络交友方式。他年纪比我大很多,一开始还隐瞒年龄,后来有一次聊电话露了馅儿,我也没拆穿他。

他经常在晚上往我家打电话。我家又穷又小,租的公租房,没网络没电脑,上网得去网吧。电话电视冰箱都放在爸妈卧室。我接电话,爸妈就在旁边看电视,能听到我说什么。那个暑假我高考完了,对我总是接电话这件事,父母也没说什么,反正接电话不花钱。要换成我往外打电话,那事情就严重了。

我本来想复读一年考北京,还去复读班交了15块报名费,后来还是改变了决定,狠心要走。不是因为远方的高山——指高山这个人,没别的含义,我没有要翻越的理想的高山。考前填好了志愿,不满意也要走,因为我太想逃离这个家,逃离是我最迫不及待的渴望,逃离跟它有关的一切,太想跳进外面的世界,哪怕被挤死被淹死被踩死,我也要爬很远。

他偶尔会在电话里开黄腔,我嘻嘻哈哈不怎么往下接他的话。

我有次在电话里问他属相是什么,他结巴了一下,没立刻答上来,我就知道他之前报的年龄是假的。

你知道我怎么想到这招的吗?我妈在旁边教的。姜是老的辣,人是老的精。

3

小可爱的16岁,在看安妮宝贝。他对恋爱关系的理解,满脑子只有浪漫。

那几个月,渣渣每天都很暴躁,跟家人吵架,一直嚷嚷要离家出走,并且教唆小可爱和他一起远走高飞。

私奔这个词有着天然的浪漫情调,浪漫的心怎禁得起这种蛊惑。一来二去,小可爱动摇了,被说服了。他甚至偷了妈妈大大咧咧扔在衣柜里的牛皮纸信封,里面装了六千块。他觉得自己非这样做不可。

真的跟着渣渣跑了。

渣渣带着小可爱跑出二十多公里,去了一家豪华酒店,说朋友会帮他们安排住处。进了房间,空气有点尴尬。渣渣让小可爱先去冲个澡。

小可爱浑浑噩噩地去冲澡。渣渣开门进来,说一会儿冲完,你去网吧上会儿网,我要把他搞定一下。

小可爱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冲完澡穿好衣服,默默下了楼,去买了包烟,坐在酒店大堂抽,抽得很猛,猛烈变红的烟头仿佛是他胸口的火焰,他没法发作,然后又迅速黯淡下来。

过了两个小时,小可爱上了楼。一地的卫生纸,安全套包装就扔在床头柜上。

小可爱好像麻木了似的,什么都没说,什么表情也没有。或许是离家出走的恐惧已经占据了他的心,腾不出其他空间安放背叛的疼痛。

三个人一起去吃饭。中间渣渣接了个电话,回来就说他晚上要去舅舅家住。小可爱有点着急了,说了两句,渣渣不高兴地说,难道我朋友会把你怎么样?当时他朋友也在场,话说到这,小可爱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默默吃完饭和那人回了酒店。

那人其实没有强迫小可爱,小可爱没有抗拒。他想做爱,想被抱着,想发泄欲望,谁都行。他还想知道他们怎么做爱,想知道渣渣会是什么反应,想把对方当成喜欢的渣渣。眼泪流不出来就射出来。

4

我19岁的时候也傻,在心里是把高山当男友的。

我去念大学,他在火车站接,陪了我们一家几天。父母对他印象很好,把他当我一个很好的网友,拜托他今后多照顾我。他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我请了假,从学校跟陌生人拼车,去高山所在的城市。他嘱咐我跟司机说在哪里停。因为第一次去,人生地不熟,我下错了车。大半夜,我给他打完电话,蹲在路边等。

我现在还记得当时的心情。等啊等啊,心里一点也不急,没想过他不来怎么办,也不去想还要等多久。我在路边看高楼看灯光看偶尔的路人,看时间流过,这是我第一次对生活有了真切的感受。以前在学校、在家里,都不觉得是在生活,是一具行尸走肉。

那大概是我这一生最冷静、淡然的一次等待。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生活让我乖乖地等,并不意味着它一定会给我我等待的人和事。我后来就再也没等到过我想要的。但除了等,我也做不了别的。

可能等了一个小时,突然听到有人叫我。一辆出租车停在街对面,他伸手招呼我上去。车后座躺着一个打呼的人,看起来像喝醉了。我坐高山腿上,挤在副驾驶座。车又开了很久,到了他家。

房间的床上还躺着一个人。这是我没想到的。我要提前知道,我肯定就不来了。介绍了一下,他是高山口中的远房外甥,我是高山口中的朋友家孩子。他坐起身打过招呼,高山让他先睡吧。我洗洗过后,也躺下。

我仰面躺在高山的右手边。没有立刻睡着,大脑还很新奇。迷糊间清晰地听见最左边的人翻了个身,把手和腿顺势一搭,搭在了高山身上。高山没动静。

我第二天并没有走,算是在高山家里住下了。

第三天的时候,家里人全出门吃饭。吃完饭,高山让其他人去办事,单独带我走回家。然后我们就在那张床上追逐山川湖海。

房间的桌上,有一个黑皮笔记本。我好奇,本来想翻开看,觉得不好。高山看我想看,正经地跟我说不许翻。那我就不干了,还偏要翻开看。他说归说,也并没有把本子拿走锁起来,还是放在桌上。我翻开之后,脸瞬间就红了。上面没写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歪七扭八随意堆放着很多城市名和网名,汉字下面是一串数字。同性恋一说就懂的数字。举个例子:19/178/65/0。这串通用档案码下面是电话号码。满满的半本,全是这些。

我啥都看懂了。这网撒得是又密又广,快把整个大中华都织进去了。

5

小可爱离家出走的生活,持续了三个多月。两人在城中村租了房子。

小可爱第一次去了酒吧,第一次在酒吧被占便宜——去洗手间被醉汉堵在隔间里乱摸,挣脱之后,渣渣过去打了那个人,结果引来对方一群同伙,差点单人对挑多人,被酒吧经理及时调解开。这种用拳头强出头的行为,在一些人眼里,跟烟花似的,荷尔蒙从肉身啪啪往外爆,很有魅力吧。

小可爱第一次去网吧通宵,第一次看着渣渣在旁边做爱——有天晚上,渣渣带人回了住处,睡着睡着,小可爱感觉旁边有动静,明显就是在做爱。陌生人还很胆大地伸手来摸小可爱,企图让小可爱也加入。渣渣跟他说,你敢碰他我弄死你。那人没再毛手毛脚。小可爱背对着他们直到睡着。

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小可爱自始至终没和渣渣有过传统意义上的性生活,顶多只是插过嘴。

小可爱想给渣渣买东西,渣渣完全不要,还会跟小可爱生气。你说这是出于爱吗?不知道,想不通,很困扰。

期间,小可爱联系了一个表姑,让她给家人报平安,叫家人不要找他。

城市不大,但要认真藏也藏得住。

有一天,小可爱回到住处,发现渣渣消失了,人间蒸发一样,对方的东西大部分都不见了。这小偷怎么这么可恶,专偷渣渣的东西。打电话给渣渣,手机关机,等到第二天再打,一样,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渣渣失踪的前几天,小可爱还算平静,后面就不行了,疯狂地找,去网吧一圈一圈地转,给他朋友QQ空间留言,一个人不敢进酒吧,就坐在门口的长椅上孤独地守望,直到打烊。

从日落到清晨,找不到,没等来。

印象最深的,是天慢慢变白的光亮,清洁工开始扫地的声音,清晨寂静中公交车的运行声。现在听见这些,小可爱的眼前都会出现灰蒙蒙的天。他可以波澜不惊毫无起伏地讲出整个故事,像在讲别人的八卦,唯有在讲到这找寻和等待天亮的一幕,会涌上感触,像冬天的窗户被风撞开,闯了一些措手不及的冷风进来,提醒他那些故事,都是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过。

小可爱还联系了那个大学生情敌。情敌摇头说他也不知道渣渣的下落,他就是个人渣,你还是个小孩,你太单纯不懂人心多险恶,你赶紧离开他。末了,他说:我晚上到你那里去吧。

6

我回了学校。没过多久,高山要来看我。还带了一个朋友来。

有天晚上,我们去湖边散步。那个年代,湖边有一个公园,是同性恋群体口口相传的秘密聚集点。

不知道高山怎么做的,一支烟功夫不到,他就跟一个穿蓝白条纹T恤衫,看起来老实巴交,年纪比我大一点的小伙搭上了话。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高山带着他跟我们一块回酒店。

到了酒店楼下,高山的朋友要和我去附近走走,问我干不干,高山看我犹豫不决,说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他朋友在旁边一个劲催我去吧去吧,就附近走走。我有点盛情难却推不过的意思,他朋友就拉着我往旁边走了。

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一会。他朋友说喜欢我,让我别跟高山好了,改跟他。我说不。他说一会儿别的话题再兜回来重复说一次要我跟他好,我都说不。不知道坐了多久,我说回去吧。他让我回去不要跟高山说。

回到酒店房间,看到高山和小伙躺在一张床上看电视。我有点呆了,什么意思,谁他妈才是你男朋友,你跟一个陌生人睡一张床是什么意思?昨天不是还一切正常地激情过吗?不过我没发作,表现得跟没事人一样。

房间还剩一张床,我不想跟高山朋友睡一张,高山朋友想得很周到,他把他那张床的床垫移到靠窗的地上,让我将就睡,他睡床板。

那一夜我还是睡得好好的,尽管心里有气堵着。

所以第二天午饭的时候,我在小饭馆里赌气不吃,一直扭头盯着电视看。电视演了什么完全不记得了,根本没看进去,只是在赌气,一口也不吃,一眼也不看你。

高山事后跟我说,他看那个小伙可怜,晚上没地方住,才带他回了酒店,根本没事发生。反而数落我不懂事,瞎吃醋,没给他好脸色和好面子。

我没反驳,也没质问他带回酒店就要挤一张床这种剧情。你听听看,合理吗?

不应该啊,在他眼里,我很聪明,没这么好骗。

7

钱还没花完,但除了回家,小可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他不能从此成为一座独自漂流的孤岛,他从没想过这样的生活,那不是他要的。他要做也是做岛上仅有的两个人之一,和爱人相依为命。

已经开学很久了,父母意外的没有教训小可爱,可能从小到大太乖了,突然这么叛逆有点吓到他们。小可爱不想上学,想在家休息一阵,父母没有反对,去办了休学手续。

那是一段非常漫长的抑郁期。抑郁症的症状前赴后继地出现。尝试了自杀,两次。第一次拿了姥姥的安眠药,在家吞了一罐,被送去医院洗胃。妈妈抱着小可爱哭,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可爱就出柜了,把大概的事告诉了她。

父母对出柜的事没有太多评价,怕小可爱再受刺激。商量后,小可爱去看心理医生,配合着吃药。管用,慢慢走出来了。妈妈提议要不要回学校去上学,小可爱也答应了。

回到学校第一天就看见了渣渣,小可爱非常生气,冲上去二话不说开打。渣渣把小可爱拽到教学楼后面,解释说家人发现了他非要让他回家。

“那他可以告诉我的啊?为什么不告诉我?说一声就行了不是吗?能有多难做到?所以在我疯狂找他的时候,在我抑郁症自杀的时候,看心理医生的时候,他早就回学校上课了。完全没有找过我。”

人啊,就是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渣渣三两句认错的话,加上一次下跪求原谅,小可爱的心就软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又和渣渣恢复了最初的关系。

那时候的小可爱,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是具行尸走肉,每天听渣渣讲他和他那些男人们的事,心如死水,没有起伏。

后来渣渣提出一个很有创意的想法:我的朋友这么多,对你会不会很不公平?我给你介绍几个你也认识认识呗。

“要不我总觉得对你不公平。”

小可爱终于真真正正地感觉自己是被出售的。被出售,是其中一个人讲的,他说,你不知道渣渣把你当什么吗?

渣渣一共收了多少介绍费,不知道,有一些甚至是不收钱的,请吃一顿饭,买个国产新手机,充电话费都可以。

这时候的小可爱已经不觉得心里只有渣渣了,全是恨,全是不理解,想报复,于是他没有抗拒跟那些人上床。

他不曾想要拥有你的肉体,你将肉体奉献给他人,以为能就此报复,可他一点也不在乎。能报复谁?

8

快过春节的时候,我又去了高山家。

他依然会把家里人支开,和我追逐山川湖海。

晚饭后,高山的妈妈回了自己的房间,其余人坐在客厅消食。高山闲得无聊,开始打电话,打给黑皮笔记本上的那些号码。

这场景如此地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我第一次亲眼见到,熟悉是因为刚认识我的时候,料想他就是这样给我打电话。那些他曾经在电话里对我说过的话,现在又说给别人听,前后顺序,遣词造句,一模一样,差点以为是在播放事先录制好的录音带,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电话那头的我穿越到了这里。那些话不知道已经重复了几十几百遍,说给了几十几百人,他才会在屋里所有人面前,脸不红心不跳地倒背如流,不管对方如何回答,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固定流程。屋子里旁听的每个人都见惯不怪,无动于衷,除了我,我脸上臊得慌。

过了那一夜,我也没太把这事放心上。

有天,高山在家里设宴,请他的一个老朋友(跟上文不是同一人)吃饭。下午,高山带着其他人出门办事采购,家里除了房间里的高山妈妈,就剩下我和他朋友。

他朋友是温柔儒雅的个性,跟我东拉西扯地聊,聊他在部队的生活,聊明星的八卦,聊他的生活见闻。聊着聊着,他问我喜不喜欢他,他说,他见我的第一眼就喜欢我了。

“跟我好吧。只要你答应跟我在一起,别的我可以什么都放弃。”听到的那一刻,我有种微妙的快感。我害羞地笑,还是有点尴尬,只好用难以置信的口气回他。他就连连说他可以发誓。然后他把我从客厅拉进房间,高山的房间,看着我,很认真地说喜欢我,然后就吻上了我的嘴。我迎合了几下,还是躲开了。

我觉得有点闷,出了大门站在走廊上。他跟过来,跟我并肩站着,什么话也没有说,摸了摸我的头。

啊,我想哭。

当天晚上,他拉着我坐他旁边吃饭。他和高山都喝了很多酒,他喝到走不动。高山把客厅沙发床收拾出来,让他喝醉的朋友躺好,让我照顾他。

高山回了房间,屋子里安静了下来。他朋友睡醒了,凑到我耳边说,他其实没喝醉,是装醉故意留下来要我陪他。我爬起来给他倒水喝,看到高山的房间,亮着灯,虚掩着门,门里,高山和他外甥一丝不挂,在床上做爱。我突然不舒服,跑卫生间干呕起来。

镇定下来后,我顺带给自己倒了杯水。当晚,我暗暗决定,以后再也不来了。

我走之后,高山也没再邀请我去他家。我和他突然间形成了一种默契,不了了之的默契。

我和高山没有明确地说过“我们恋爱吧,做我男朋友”这种开始的话。也没说过“分手吧”这种结束的话。那关系是什么呢,什么时候变的呢?

我回家后,父母偶尔还会问起高山。我都说还在联系,还好。是联系过那么几次,他看到我在线找我说话,还视频给我看,每次视频里他旁边的人都不一样,唯一的共同点是年轻。最后一次聊天的时候,他跟我说他妈妈去世了。

9

16岁,本该是想象中最明亮蓬勃的年纪,却成了人生中最荒唐的一段,暗无天日,完全是深陷沼泽的感觉,虽然没真的陷入过沼泽,但想象中陷进去后就是这种感觉。小可爱实在撑不下去了,又一次自杀,又被救过来,又去看心理医生。

小可爱的妈妈找到渣渣,渣渣跟妈妈说,他是直男,是小可爱一直缠着他。

妈妈信了。

渣渣没考上大学,复读了一年。听说渣渣和那个有钱男人的事,被渣渣的妈知道了,有钱男是已婚身份,渣渣妈妈半夜闹到人家家里,还闹进了警察局。

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渣渣的消息。小可爱彻底远离了他,抛弃了他。

付出的代价就是,之后的几年内,小可爱再也没有开心过。

后来遇到的基本上都是很好的人,只是小可爱好像比较怕和人发生太亲密的关系,最初的心态难找回来了,偶尔能回来一下,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像把金属片插进插座孔那一瞬间的电火花,闪一下就没了。

前人造的孽却要后人来承受。

小可爱现在还是小可爱,我现在已经成了老流氓。

高山曾经给我拍过几张在他家的照片,洗出来给了我。相片现在找不到了,只在旧电脑里发现了一张翻拍的电子版。照片上的我脸还瘦,皮肤还很嫩,头发还很浓密。

对我来说,在有限的生命里,或许会遇到一个欣赏我的另一半,相守十几二十年后,提起我,他的眼神,还能像初遇、初恋时温柔而荡漾,连时间在我脸上打磨的印记也无损那份温柔。倘若在最好的年华都没能遇到,那往后就再也遇不到那样的眼神了。因为我不会再年轻了。

我几年前曾经想按照自己的年龄,写下当年发生的大故事,比如我的16岁,19岁,20岁,22岁,写了很多段开头,之后常常写不下去,就是莫名的提不起兴致,拖延,没有不愿回想,单纯觉得无聊,写下来有什么意义呢。对方是好是坏不是重点,重点是不想承认自己蠢,虽然即使在发生的过程中,我对一切都心知肚明,但我的那些看起来不在乎与无所谓,在别人眼里就是蠢。

纵容也是蠢。

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我们这样孤独又渴望爱的小同性恋,怎样才算是健康的爱与被爱,年幼无知、毫无经验又充满对爱的迫切渴求的时候,总把别人的欲望当成爱和抚慰,把泡沫当成感情生活,才会纵容别人对自己的伤害。

当你有一天能坐上飞船去太空,去别的星球降落,你不要害怕与退缩,不要待在原地对着天空许愿,你该和身后说再见。

你没那意思,我也就不必再有意思

我之前认识了一个少年。之前是多久前,不重要,一天前,一月前,一年前,都是过去的事,没本质差别。

他比我小六岁。在我看来小了很多,于是会担心有没有代沟,有没有共同话题,有没有相似的生活价值观,能不能合得来。我已经不小了,我要维稳要安定要团结。突然一下子有这么多担心,因为我喜欢上他了,想交心想交往想交欢。那阵刚认识没多久,面都没见过,脑洞未免开得太快太大,要拿针线缝缝补补以防恶化。

那就赶紧见啊!可是对方人在国外,还不是东南亚那种后院式的国外。查了下银行卡余额,整个人就像气球扎口的线突然松了,气漏了一半。

就这样搁置下来。像一头常年饥饿胃口很大的狗,看到一块吊在半空的散发阵阵奶香的肉,跳起来也咬不到,只好每天到肉下面来转几圈——刷新他的个人主页,越看越香,也只能舔舔嘴唇心思活络。

有一年我过生日,无意中说起。他知道了说要送我礼物。从他那里寄到我这儿,有点晚了,不过不需要在乎早与晚这种根本无关紧要的细节,就算他寄一坨屎过来,我也开心。

他还真的寄了一盒吃的过来,当地特产。我在公司都没敢拆开给同事吃,怕三两下就抢没了。这是我喜欢的人寄过来的,我这么小气的人,要独享才对得起那份心意。

后来拿回家,给当时的室友吃了。我问室友好不好吃,他说好吃,我问室友嫉不嫉妒,他说不。我说你不嫉妒就不能吃,室友就又抓了一把塞嘴里。

他有一阵在个人主页里放了几张自己的照片,都是无比阳光无比青春的照片,预感会有很多人在下面留言“啊好帅好想被你操”或是“嫩死了你在哪里我要干你”的照片。我慌了,出大事了,不得了了,要是别人发现了这世外桃源来勾搭来染指怎么办?我双拳难敌百手啊,如何替他阻挡这千军万马。我一边时刻关注他的相册,右键另存下每一张,一边惶惶思考对策。

在我还没想出万全的妙计前,他把照片全删了,再也不发了。我一边沉浸在再也没有新照片看的悲伤里,一边沐浴在别人也不会发现他的暗喜中。这么低调的男孩子,我更喜欢了。这种明明条件不俗还不抛头露脸的才是绝色,才是顶级品,比大熊猫还招人爱。

我俩聊天没有很多,更不存在暧昧、打情骂俏或是干嘴炮的勾当。有一次我无意但其实带一点有意地跟他说我喜欢他,他竟然跟我说,他觉得我心里有人了。我差点跳起来,没跳是因为这一闷棍把我给敲晕了。虽然他冤枉了我,但仅存的理智让我做出了正确的回应,我耐心又急切地告诉他,我心里那个人就是你啊。不管他信不信。

半年后,没想到他回国了。更没想到他还来了我在的城市。他租的小房间条件实在不好,床上用品也没买齐,我就提议去我那儿暂住。

我俩睡一张床。为此我还改掉了裸睡的习惯,以表尊重。虽然第二天早上起来内裤常常莫名不在身上。睡眠质量也下降得厉害,因为那块垂涎了好久的肉就在旁边摆着,穿得又少,别说吃,碰都不敢碰,怕一碰他就离家出走了。那个挠心抓肺,怎么睡得好,心里惦记着这块肉经常半夜醒来,一看他还在,睡得香,就松口气。他洗澡的时候有一股强烈的冲动要敲门:先生,请问你需要搓背服务吗?要的话我进来,不要的话我再想别的办法。

可惜我怂,怕太猴急吓坏了他,毕竟他没谈过恋爱没搞过基。

见过不少人,就他,在外面吃饭次次和我抢着付账,每次都是用心在抢,认真在抢,发自肺腑地抢,不是光做样子。看他花钱会比花自己的还肉疼,以后出去要么事先团购付好款,要么借口上厕所偷偷去把账结了。每次我都想质问他你凭什么跟我抢,就差没把他捆在椅背上;每次又更喜欢他一些。在这个大家都渴望被包养的社会,这品德简直就是一股沁人的清风,一道最美的滤镜。那种“就是应该你花钱”的想法,好像我欠他似的。

有天晚上,我俩饿了,出去吃宵夜。我看他走路一瘸一瘸,担心地问他怎么了。他说下身痛。我惊讶又不解,怎么会,我又没碰过。结果他神秘又害羞地告诉我,下面一直硬着软不了,涨得难受,十几个小时了。

我慌了,出大事了,不得了了,这要是器官坏死怎么办?于是当晚我俩终于大战了一个回合,为他疗伤,直到他服了软。其实武侠小说里疗伤要脱光衣服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瞎编。

我想起了我的19岁。那时见生平第一个网友,也是准男友。他从外地来,接到他之后我陪他逛街,全程一直充血状态,只好一只手打伞,一只手揣进裤兜按住,才不会在路上显得很突兀。

到底是比我小六岁的少年,此后我一碰他就硬,跟含羞草相反,含羞草是一碰就软。我成了立竿见影的春药。这样的结果我很满意。只治疗一次当然不够,要巩固疗效,要杜绝再犯,已经做好旷日持久的准备。

我们一起洗澡玩肥皂;我们兴之所至就来一炮;我喜欢在他做事的时候亲吻他,点燃之后就跑;我喜欢对他用新娘抱,扔上床;我终于可以从他背后抱着他睡觉,即使是夏天。

有一次在我朋友家,我们坐沙发上看电视,他突然跑过来亲我嘴。我有点傻眼,大庭广众公然骚扰中年人像什么话,这种举动难道不是专属于我这样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油条吗?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学我倒是学得快,可我那是私下两人的时候,你未免也太嚣张。旁边的朋友们也傻了,融化了,跟花痴似的。

我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下去,可惜好景不长,他家庭变故要回老家一趟,走之前他答应我说尽量回来,他说不敢保证,只是尽量。

我相信了。尽管我隐隐地觉得不会是这样好的结果。直到我等到了他要出国的消息,我的心沉到了世界上最深最深的海沟里。

后来我们没再见面。我不敢问他喜不喜欢我,他说不喜欢我我都当是故意气我的话,让我另外找个人过。我们的交流变得很少很少,一度以为他不想搭理我。我曾经想,你没那意思,我也就不必再有意思了吧。

我这样想,只是这样想。现在写下来,不是证明自己已经放下了,不为什么。

秘密

1.

“要喝点酒吗?”

“你点。”我无所谓喝什么。“……你前男友要回国了。”

文先生大概听成了疑问句,回我说不知道。

“他跟朋友说明年二月回。你说他会不会找你?”

“不会。他肯定还恨我。”

“都这么多年,应该不恨了。他不是一直在打听你过得怎样吗?”

文先生撇了下嘴。

“你真不打算告诉他那年为什么分手吗?”

“不重要啊!反正分开那么多年也不可能复合了。他知道又怎样,对我没影响,他可能会接受不了。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好了。”文先生喝了一大口。

我心里很重地叹了口气,没出声。感觉像快要打捞出水面的箱子,绑着的绳子断了而再度沉了底。这个问题我问过他很多次,每次都是这个答案。问之前我都会像第一次问他的时候充满期待。我也不知道期待什么。

他们的爱情故事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几年前刚听到的时候,我说我要写出来。

2.

文先生是我朋友,文先生不姓文。他前男友叫什么我没记住,聊天的时候都用前任来称呼。

文先生和前任认识的那天傍晚,文先生的表哥开车载他去吃饭。路很堵,堵得表哥很烦躁没看路,不小心把前面的车屁股顶了。被顶的车上也坐着两个男人,跟文先生的年纪、身材、打扮都差不多。还好车屁股伤不重,轻微擦伤,车主态度温和,没有咄咄逼人。表哥和那位司机留了电话后,匆匆分开了。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一开始的情节比电视剧还电视剧。因为要处理撞车的事,几次联络下来,两人撞出了荷尔蒙反应,那位司机成了表哥的男朋友。他们在一起没多久,两人就有心要撮合文先生与前任,约会时经常把文先生和前任叫到一起。前任就是被撞那辆车上的乘客。

文先生和前任没有马上在一起,这跟表哥的期望有点出入。不过见面聊天的次数多了,两人还是互有好感。那一次撞车就这样撞出了两段火花,一段像火箭,一段像氢气球。

这是相遇。促成他们在一起的,是另外一次撞击。后面再说。

3.

“你怎么还不找男友?我认识你之后就没找过对象吧?单身几年了?”文先生问我。

找过啊,不积极但找过。越找越对接触的人失望,也容易对将接触的人失望,喜欢过别人,没能变成自己的,后来都成了别人的男朋友。

文先生突然想起什么,拿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问我喜不喜欢,介绍给我认识。

喜不喜欢照片这个问题太好回答,喜不喜欢人就比这个复杂。

我摆摆手,说我还没调整好,不管跟谁在一起,熟的还是不熟的,都会想到李先生。

文先生要看李先生的照片。我拿出手机打开相册,里面全是李先生,露脸的不露脸的,近百张,是我一张一张存下来的。现在社交网络这么发达,好多人都爱秀照片,李先生偶尔也会发自拍,只是发得少。

文先生笑我怎么那么痴。他手机里都没多少男朋友的照片。

放喜欢的人的照片很平常啊,我觉得每张都好看舍不得删。

“这两张是啥?”文先生指着不是李先生自拍的照片问。

我拿过来看,说那是李先生暗中对他喜欢的人表白,以及和他喜欢的人调情的截图。有时候太想李先生了,就看看这两张图,功效等于扇自己几个耳光,不会太难过。

“他喜欢的人怎样?”

“比我好看,身材比我好,比我man,比我有趣,比我浪。李先生喜欢他,他就什么都好。”

“如果没有情敌,你们还在一起吗?”

“也不好这样假设,是吧?谁说得准。也许情敌还没来,感觉就先没了。”

它来的时候不提前告诉你,走的时候也不会打招呼。

4.

有天晚上,前任约文先生和他的朋友们在一家同志酒吧喝酒。

文先生喝着喝着就茫了,有个略年长的中年男子,块头很大,过来热情洋溢地跟文先生聊天搭讪,聊着聊着就要带文先生下楼吃宵夜,吃完去开房。那时候的文先生刚二十出了一点点头,听过的人间故事不多,加上喝多肚子也饿了,一听说有好吃的,就不长心眼,屁颠屁颠跟陌生人走了。

还没走出酒吧,前任就发现文先生不见了,下楼来找,看见心上人被一个据他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的男人架着,跟燃气灶似的,噌一下就点着了。他从陌生人手里扯回文先生,问什么情况。陌生人说他们是朋友。

“朋友?他朋友我都认识,怎么没见过你啊?”

“你怎么回事儿?我跟朋友聊得好好的关你什么事?”

前任性子急,跳出来要跟大叔打架,结果被大叔打趴下,一看势头不对,拉起一边的文先生就跑,力道大得差点让文先生摔一跤。

文先生估计酒也被吓醒了,跟着一起跑。他们跑出酒吧,紧往小巷子里钻。两个人像亡命之徒,手拉在一起狂奔,如果有摄像机来个手部特写的话,估计能看到前任的手青筋突起,就怕略一放松就弄丢了。文先生被捏得有点痛,也顾不上痛。

两人一直跑,文先生跑不动的时候,前任就吓唬他,快!后面追来了!两人一口气跑到一个桥洞下偏僻的角落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喘气,你看我我看你。

文先生跑得吐了。前任帮他拍背,一直跟他说对不起。他除了摆手,说不出话。想想这一夜还真是够刺激。事后回想起来,他还怪前任逞能,你虽然183的个儿70来公斤,但对方是熊你明显干不过啊,以为自己是英雄能把对手打得满地找牙跪地求饶,楼上那么多朋友不去搬救兵,结果好了,反被打一顿,真以为是演电视呢。

话虽这样说,文先生每次想起那一晚,都在感慨那时候好年轻。

文先生吐完了,平静下来。两个人坐在桥下静静聊天。已经很晚了,周围没什么车经过,最安静的时候只能听见呼吸声。前任问文先生饿不饿,文先生说刚才不饿,跑了这么久有点饿了,于是前任把脸凑过去,直接就亲上了文先生的嘴。文先生没有反抗,热情相迎。南方的夏天来得早,两个人都穿得少,嘴上什么都没说,身体却不会说谎。于是,两个互有好感的单身汉,虽然比预定计划慢了点但好歹还是走到了做爱这一步,哦,相爱这一步。

第一次就是在这样的场合,太电视剧了,我听的时候感觉好热血好古惑仔,连细节都忘了问。

5.

我和李先生的相识没这么浪漫。在和他正式交流之前,我已经注意了他很久,当时觉得他高高在上,和我不是同一国,除了仰望就是仰望,没想过要认识。他和我有共同的朋友,但我的价值观觉得朋友的朋友不一定能成为我的朋友,我不习惯介入朋友的交际圈,熟的火候不好拿捏,怕搞得很复杂。后来,因为一个意外,他朝我伸出了友好的手,我自然没有理由拒绝,就认识了。

我想是因为那段时间他很寂寞,才跟我聊了很多对假想情人说的话。

我是因为他是李先生才回复他的每一句话,就算他只给我一个表情。

我们好得就像情侣。

那段时间想起来很短暂,每天都是开心的,到现在回忆会有点闷,那种氧气不够的感觉。时间走了,人走了,余热还在,就像鼻不塞了涕不流了,低烧一直不退。

我没有牵过李先生的手。我们最近的距离,是一起等电梯的时候,他站在我对面。我默默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看他,心里感叹怎么就那么好看,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可爱——他觉得用可爱形容他是侮辱,我想如果换成他喜欢的人,怎么形容他都觉得甜。这个男人是我男朋友是我生活伴侣多好。我能闻到他身上的火锅味儿,跟我身上的一样,顿时好满足。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目光怎么都离不开他,偷偷瞄。而他,好像说话的时候也很少看我。

不说了,文先生,说多了啰嗦,这些故事谁都发生过,不稀奇。你知道也没用,让你烦。

“这些话不对我说要对谁说?不就是说给懂的人听吗?”文先生给我面前的杯子满上。

我是先嘲笑下自己,听的人就不好笑我了。

“你跟李先生表白过吗?”

我之前表白过,后来李先生突然态度180度转变后,我没再提,自动半消失,实在忍不住想说我喜欢他,也得憋回去。他以为我喜欢别人呢,老开我和别人的玩笑。我倒是想澄清,直接说我喜欢的是你啊你个傻逼,又觉得何必,他听了要说什么呢?

让他知道我喜欢他再多次,他也不会喜欢我;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他,他也不会喜欢我。我不到处跟别人抱怨,默默消化,静静承受。

在这之前,知道这事的人没几个。他喜不喜欢我我感觉得出。我不会夸张任何细节骗自己说他其实喜欢我。是,别人听到这里都觉得不值,该翻篇,该走出来。这种事,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办要怎么做,同时也知道该办的事总是不容易办到,或许一直一直都办不到。不容易的事有很多,光这样已经够烦了,无奈的事更多,你说糟不糟。

他全身而退的速度好快啊。能留下来陪我一直演下去多好。我以为别人跟我一样不会变。命运老爱开他妈这种根本不好笑的玩笑,被耍过的人数不清。连我都似乎习惯被拒绝了,觉得这多正常。

“他跟那个人发展得怎样?”文先生问的那个人,是我情敌。

我没关心。我知道两个人很想发展,知道这个就已经够了。李先生想跟谁发展不是一回事?都不是想跟我啊有区别吗。

“有没有微博,我看看。——这人就是你情敌吗?我看李先生的每条微博下都有他留言。”

“不是不是,他们只是好朋友,情敌是这个——哪。”

情敌我见过,普通朋友,他应该不知道我喜欢李先生。我没有讨厌他,也没想过要跟他多熟,没有刻意做什么。

业余时间刷微博,我有70%时间是在刷李先生的,20%是刷自己的,10%是刷朋友的。为李先生单独建个组这种事就不必说了。但我不在他的文字、图片下留言,大部分我看的时候还没有人评论,我很想说话,想到他有那么多关心的人,不少我一个,我的留言他也不会回,就算了,不给自己添堵。他觉得无所谓,但是我在乎,我俩位置不一样。

他不是坏人,他只是不喜欢我。如果他喜欢你,你会知道他有多好。

6.

文先生和前任在一起之后,生活跟别的情侣大同小异。因为已经是很久前的事,新生活已经开始了很多年,我就没问相处的故事。我想应该有一些他记忆深刻的情节,让文先生放在心里就好。

有一天,前任的父母突然要请文先生吃饭。因为不是第一次见面,没有多少客套。伯母直截了当地表示,希望文先生能离开她儿子。文先生是好人,还那么年轻,还能遇到别的好人,他们只有这一个儿子,盼着他结婚,继承那么大的家业。她知道两个人在一起不容易,他们其实并不想干涉两人关系,但是儿子有家族责任。她和伯父也没有对不起文先生的地方,请体谅两位老人和这个家的难处。

文先生冷静地听完老人的要求,看到老人的脸,确实有点于心不忍。所有的过去、现在、未来,排山倒海地压过来。包不住眼泪的时候,他就去洗手间,冷水洗把脸,回来端端正正地坐在两位老人面前,说他明白伯父伯母的意思。说的时候全身都在颤抖。

他是真的明白。

之前文先生和前任讨论过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或者说答案已经在两个人的心里,没说出来。

我记得当时文先生跟我讲这种只在电视里看过的情节,说阿姨从包里拿了一张填了很多个零的支票放在桌上,推到文先生面前。电影里接下来会这么演:男主角气急败坏,认为对方这样做是在侮辱他,要不是看在对方是两位长辈的份上,就该拿过来一把撕掉。生活不全是电影。文先生把支票默默推回去,说这钱他不能要。

阿姨还想坚持,叔叔拦住了。

后来文先生就做了答应两位老人的事。文先生找各种理由挑对方不是。前任脾气很好,每次都哄,文先生就特别难受。有一次闹矛盾,急得前任想马上买票飞回来,他一边自责一边说只要能抱着文先生就好了。

文先生开始冷淡,不接电话不回信息。文先生用各种借口来躲。前任问是不是喜欢上了别人。文先生犹豫了很久,索性就用这个当借口分手。前任很想知道是谁,连续几天在楼下一直等一直等,为了见面好好聊一聊。文先生就是不说,他根本就说不出名字,根本没有这个人。他不敢见,怕一见面就心软了,就再也分不掉了。

明明相爱,离开的决心,怎么能那么大。

分手的那段时间,他在日记里这样写:

【我一个人去市区,我一个人面对你的父母,我一个人低头吃饭,我一个人在洗手间流泪……“请还给他空间和时间,让他过正常正确的生活,走好的路。”“我们理解你和他,但是他这样的感情生活让我们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所以,请你离开他,让他过正常的生活。”我一个人微笑着给他们倒茶。你妈妈握住我的手说,乖孩子,原谅我们。我微笑说,嗯,给妈妈倒茶,给爸爸倒茶。你爸爸说,乖孩子,你可以离开他的吧。我微笑说,嗯。他们也微笑着。我们聊了很久,聊了我,聊了你。中途我上了两次洗手间,哭了两次。走出来的时候,妈妈从身边走过,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发来短信,问亲爱的在干吗? 我回复在开会。然后手机开始沉默。

我开始拒绝短信拒绝电话拒绝见面。用一切的借口把你挡在门外。我明白,我一旦开了门,我绝对会妥协。我用工作做最好的借口。直到有一天你在短信你问我,“是不是有了新男友?”我一个人坐在床上,想了很久,慢慢输入“是的。”哭着按下发送。凌晨三点多,手机短信声,打开看到:“我的小文,我一直在你楼下等你,一直在你楼下的车里面等你,但是看不到你。等等我就回上海了。回去后,大概我再也没有理由来了。再见一面,可以?”我套了衣服站在阳台上。楼下河边白色的你的车,你还和以前一样,向我挥手。我没有和以前一样,使劲朝你挥动双手。你发来短信:“能见到你真好。新的生活要过得幸福,快乐,知足,温暖。半夜睡不着,随时欢迎小文骚扰,尽管小文已经不是我的LP大人了。呵呵。”

亲爱的,我就这样开始把你从我的生活中赶出去,慢慢地不去想你曾经带给我的所有。我把你塞在储蓄罐里面的硬币都用完,我把你留下的东西全部打包收好。无论我多么爱你,你始终不会是我的他。我明白了,我无论流多少眼泪,未來,也不会带着你来。所以,我不流泪了。

我一直忍着,一个人在家里走来走去,一个人在家里吃饭,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坐在别人的和你一模一样的车里面沉默。我忍了很久,终于让我忍住了。所以,亲爱的,我想到了该忘记你的时候了。】

几年后,文先生甚至有点轻描淡写地说,那时下班回家,每天都会躲在家里哭,拉上窗帘,不收拾,不开灯。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房子、超市、马路、停车场,眼前总是浮现那些场景画面,和他的画面。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他实在受不了了,觉得这个城市不能待了,辞了工作回了老家。

两年,他花了两年的时间,一点点减少那些心痛。得向前看不是吗?

前任分手后,去了伦敦,一直不肯回国。前任到现在都以为文先生因为移情别恋才分手。甚至连文先生的表哥和男友都这样以为。表哥对这事耿耿于怀,还特地飞去伦敦跟前任碰了一次面,安慰他。前任的那些朋友说,前任一直没再谈过恋爱,变了一个人,大部分时间都不怎么爱说话,偶尔问文先生过得好不好,听说过得好,眼神会出现一丝异样的光。

7.

我们从来不问后不后悔。你也别问。

文先生说,对于一个一直向前看的人来说,所有的过去都不是伤疤。

文先生的故事,就在这里讲完了。

16年来,我喜欢过的人

我曾经喜欢过直男,初中一个,高中一个。不是因为是直男才喜欢,碰巧我喜欢上的是直男。那时候身边没同志没网友,上网和同志聊天还是高二的时候才学会。我是个会喜欢同性的人,不是只会喜欢同性恋的人。喜欢,是不用在意对方性取向的,在一起才需要在意。

当时都没表白过。不过据说我的表现太明显,高中同学很多都知道我喜欢班上那个他,连当事人都知道,我自以为没人知道。初中那个直男个头不高,念书的时候很喜欢亲我摸我,退伍后在重庆上班,毕业后见过两三次,成了鼻毛飞出来也不会修的家伙。高中那个毕业后再也没见过,现在在当体育老师。没发福之前,是很多学生的暗恋对象,处对象后他胖到了180,失恋33天吃不下睡不着,暴瘦回130。念书的时候我很喜欢摸他,偷亲过。几年前他喝醉了跟我说,他和另一个像我那样爱他的男人做过爱,我还是认为他是直男,那种常去特殊消费,上过的女人自己都数不清的直男。

他们都结婚了。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比我大很多的上海人。我爸妈送我去杭州念书,他自告奋勇地接待我们,我爸塞给他几千块,他硬不要。爸妈对他印象很好,好几年都在提他,问我还有没有联系,过节打个电话问候一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十几年前老家的街坊听多了夸张的社会新闻,普遍认为网友都是骗子,于是我妈特自豪,逢人就得瑟儿子的网友人超好,就像是娶了个百里挑一的儿媳妇,把他们在杭州受到的种种优待大肆宣扬。所以我每次回家,大妈们都让我给他们儿女介绍,跟我打听怎么交网友,说网友不是都是骗子吗。那时候还没有“拼人品”这个词,我的答案是,用心交。

上海那个除了年轻新鲜的肉体,别的什么也不需要。他有一个厚厚的专用记事本,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各种网友的数据(年龄身高体重角色)、电话。他喜欢在电话里调情,对不同的人说一模一样的话,我现场听过。后来我知道自己和他不可能,我们不是彼此要的人,尤其是看到他和外甥上床,就再也不抱任何想法。最后一次联系,他在视频里搂着一个有大刘海的男生,跟我说他妈妈过世了。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武生。认识他的时候,他坐在我朋友背后上网。虽然在一个城市,我们也很少见面。他当时没跟我说真话。因为他之前已婚的时候被男朋友威胁并告发,工作丢了,老婆离了,街坊邻居闲言碎语。我原谅了他,也不想过问太多他的家事。我连续接吻时间最长的记录就是和他创造的。2003年他在人山人海中从背后抱我一起看烟花,那个情景想起来还会肉麻。后来我们散了。他还要再婚,说他女儿需要一个妈,他要去广州捞金。最后一晚我们躺着说话,他讲了很多他的前男友,也是他的初恋。我硬着头皮撑完了那段奇怪的交谈。分开后,一年春节收到他短信,我只是回答他说我很好,没别的了。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学弟。别系的。当时他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我开玩笑说有啊,你啊。然后他就跟我在一起了。时间很短,我感觉和他没话聊,所以他说要和前男友复合、我们还是做朋友的时候,我没挽留。他很喜欢精神上和物质上被照顾的感觉。后来他和我一个朋友在一起过,一年后也分了。他自己说在床上他是一根木头,什么都要靠1主动。我没跟他合过体,但我相信他说的,也没去问我朋友。他说他以后是要结婚生小孩,履行社会责任的。不知道现在婚了没。后来我们在公交车上遇到,他身边有个看上去比我大的男人,好像不认得我了。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经常出差的男人。我写过的最长两篇生活记录,一篇是写高中同学,一篇是写他。他看了那篇后,还跟我解释当初为何不辞而别。因为走的时候没想到就不回来了,觉得对我亏欠,所以没好意思说。我当时大学还没念完,私奔不了。后来我也来了北京,见了一面,不久之后他再度和我分隔两城。你问我已经毕业了为什么不跟他走?呐……细节已经写过,不多说,我想说的是,我没有错过他,后来没能在一起,是因为再见的时候我体会到他没有续约的意向,我一个人说了不算。不管做生意还是谈感情,总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才成。

我从来没有因为犹豫,或是任性,错过任何人。这是我倍感欣慰的一点。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现在小有名气的人。对于这一段,我是有点后悔的,一点点。我当时不该表白,处事的方式太像一个不懂事的幼童。不表白的话,结果还是像现在这样不再喜欢他,但关系可能还是朋友。只是有这种可能,不敢保证。他有很多他的朋友,后来没找过我说话。理论上说再见还是朋友,实际上不会再见。像我这种不混朋友圈的人,孤立地和人交往,关系没有形成一张交织的网,那些链条一断,不同链条之间不会谈论我,我会被淡忘地特别快,没了我,大家也会过得很好。

我曾经还喜欢过别的人。有的和前男友复合去了——前任真的是一种杀伤力很强的武器;有的隔太远,谁也没踏出那一步;有的聊着聊着就散了,从每天说不完的话,到一天几句,到一个月几句,到不再聊天,只在交友网站上留个言;有的我喜欢过一阵,后来就没了感觉,说不上该不该庆幸,也许正是因为我没有表白,没有互相付出感情,最后我的火花才会慢慢失去燃料,熄了。有些人的有些感情,需要培养。

现在网上我关注的一些人,我没有告诉他们我的喜欢——有的是朋友的喜欢,更多的是“可以谈谈看”那种喜欢。以前没说,以后应该也不会说,我的意思是不会正式地表白,加几分玩笑在里面可以。喜欢一个人有时会表现出来,我表达过喜欢的意思,对方大概只认为是朋友间的感情,其实把对方当朋友还是有好感、能发展的意中人,说话的味道会有差别,前者更嘻哈和随性,后者更柔软和认真。不过,我的意中人并不知道那些差别,他不知道我跟他说话和跟别人说话有什么不同,以为我对谁都那样,甚至还觉得我花心不靠谱,更甚至,他不知道那就是喜欢,或者他可以假装不知道,因为他对我没有要深发(深入发展)、广发(广泛发展)的意思。

总是要表白才能在一起。对方不喜欢,表白也没用。无非就是给不给自己念想与后路的区别。我从来不认为表白的人更勇敢,或许藏在心里,带着爱做朋友,也是一种勇敢。

你看,这16年来,我也喜欢过不少人。对我来说,对人有好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只是让对方也对我有同样的好感,比较难,起码在我喜欢的那么多人里,只遇到过两三个。

人生不算短,只要活着,就会遇到喜欢的人。

新婚快乐,我喜欢过的直男

直男先生: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称呼你,不知道你明不明白“直男”这个词的意思。它是指你这种喜欢女人的异性恋男人。相对的,我这种同性恋可以称为“弯男”。

我这样叫你,直接说明了你在我心中的定性。有些事我还记得,你自己说的。高二的某天下午,你在看类似《知音》那种讲人生故事的杂志,有篇文章里的主人翁是双性恋,你笑着说跟你好像。还有,多年前一天晚上,你喝多了,跟我讲你和男人上过床,那个男人像我对你一样喜欢你。尽管有这样的事,我也坚持认为你是异性恋,直得不能再直的男人。你睡过的女人连你自己都数不清吧。你大概已经忘记了这些。

有人说每个同性恋心中都有个直男。那你就是我心中那个。我其实更愿意这样说:我只是喜欢上一个不可能喜欢我的男人,他不可能像我喜欢他那样喜欢我,跟是直是弯没多大关系。我也喜欢过不可能喜欢我的弯男。只是后来,我再没有对直男动过心。有的同性恋只会对直男动心,我不是。我说这个,你会不会得到一点小小的虚荣心。如果没有,大概说明你真的不在乎。只是你在我心中是个特别的存在,曾经是,现在是,就像我希望我对你而言也是一个特别的人。

终于听说你要结婚的消息。很多年前有人跟我说你结婚了,后来证实是谣言。这次是你亲口跟我说的,那就假不了。我没有大的情绪起伏,谈不上高兴,也没有难过,就好像只是听到别的没那么熟的同学的婚讯一样。

因为从来没有想过要得到你,没有千方百计要和你在一起。真疯狂到那个地步,说不定我会去做变性手术。光变性还不行,得整容,你嫌我丑。别不承认,高一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而且我对婚姻这种事向来没有大的感触,听到谁的婚讯似乎都一样。不像你,认为那是人生必须完成的任务。念书时幻想过和你在一起,那种在一起只是和你上床,和你像同学、像朋友一样经常在一块,不是要一辈子执你之手,与你偕老那种。高中一毕业,我们肯定会分开的,那之后你会去找别的姑娘,我会爱别的男人,和真正属于我的人在一起生活。就算要再见面,这辈子能见的面也不会比父母多。

你对我的感情不可能是爱,我清楚这点。所以那时候喜欢你并不难过。不像后来,不像现在,会因为求不得而难过——我只是个普通人。

让我承认我爱你,对我来说也挺难为情的。我总觉得爱的话,在一起才好说。

因为毕业后一直没再见,所以现在说不上对你的感觉如何。说不清。如果说现在还喜欢只是因为当初的习惯,只是因为还停留在17、18岁对你的印象;如果说再见面后就会发现一点感觉也找不到了,我不确定。非用冷漠的一面去推断,多少显得有点不负责和悲哀。也许是事实,又也许不是,只是一种可能。很多事发生了才能肯定。

但是请你记得这样一件事:小时候写铅笔字总是下笔很重,写错了拿橡皮擦,无论擦多久,都不可能擦得一干二净,哪怕擦破了纸,总能看出写过的痕迹,甚至认出写了什么字。我的心,并不比纸厚,不管长没长大。

你告诉我婚讯那天,我问你如果你喜欢男的,会不会喜欢我。你居然说会。我又问你会不会和我交往?你说没经历过,不清楚。除了“不会”那个答案,别的我都觉得很好,所以我没追问。我知道,很多事发生了才能肯定。

我们不谈“如果”的那些事。我不当真,你更不会当真。

我跟朋友拿你的婚礼开玩笑。我说我去了估计送了红包就走,你的交际圈我都不熟,除非你有请其他高中同学。朋友就建议说可以唱陈奕迅那首《婚礼的祝福》——不知道你听过没:在场的都知道,你们曾那么好……还有:我干杯,你随意,你邀我举杯我只能回敬我的崩溃……如今整颗心都碎了,你还要我微笑等等,好多地方都可以演,众多内心戏很考验演技!我说我不是演技派啊,好有压力,又觉得好刺激可以演这种戏,不是人人都有这种机会!于是我们都笑了。

有朋友让我一定要写篇好看的文,要把内心纠结万般无奈,恨不得当场撒热血的心理描写出来。

有朋友说我不会去演。他说得对。我们从来都只是在嘴上说说这些无伤大雅的笑话,笑笑自己。

你还记得吗?5月初半夜三更的时候你跟我诉苦,诉失恋的苦。当时你的痛我虽然没有体验过,但我试着去理解和感受。后来我也体会到你的痛了,不知道是否差不多,不过我没告诉过你。你当时说你来北京找我,你不想工作了,受伤了,心流血了;你说你好想成为我这样的(指同性恋);你说本来打算五一结婚,要疯了,快崩溃了,从170瘦到130,一个月的时间,吃不下睡不着;你说你辞职不干了,要过来跟我混,下半辈子让我负责;你问我一个人在北京孤不孤单,让我回重庆;你说你不习惯孤独,不喜欢孤独;你说没人要你了,这辈子都不找老婆了,孩子也不要了,出家当和尚,连头发都已经剃光了;你说走不出了,很多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苦苦地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塌下来,那天晚上要不是有朋友在,估计人都没了;你说读书时候感情是最真的;你说脑子里全是她。

“我曾经有段时间跟你一样,只不过脑子里的人是你。”我说,“还是照样过来了。”

“你没告诉我。”

“我跟谁说?难道跟你说?又没用。自己慢慢消化吧。死会让喜欢你的人伤心,如果我死了,爸妈朋友会伤心。”

“是啊。我也会的。”你说。

我用简单的语气和你聊天,我觉得讲太多或者太书面的话,你不爱听。其实我俩的交流挺少的,屈指可数的几次。半年多后听到你说要结婚,我想你是走过了那段黑暗的难熬的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恭喜,毕竟起因是因为痛苦,但愿你从未经历过那些痛苦,也不要再经历。不过能看到你现在好,不被过去困扰,是件庆幸的事。

那就一直这样好下去吧。我们各自的生活。不是不喜欢了,也不是还狠狠地喜欢着,只是我们都发生了没有对方的很多故事,关系依然还在,没有丢失,没有对你抱有任何希望,没有互相深刻地依赖。

最近很热的一部电影里有句台词:新婚快乐,我的青春。本想拿来直接用,又觉得矫情。不行,我要更矫情。

我的青春只在恋爱中燃烧,它还没开始,还在孕育。所以,我在远方的城市祝你:

“新婚快乐,我年少的暗恋。”

不要叫我也早点结婚生子,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此致

弯男先生  留

有些回忆只能淋着雨一点点淡忘

图片来自网络

环境太高档了,想讲讲笑话都觉得低俗,配不上周围气氛。本来不想讲私生活,让烦心事埋在心底自行腐烂,拿出来显眼等于把结痂的伤口撕开。但不说话只是闷声大吃,感觉怪怪的,明明就互相认识还那么生疏。而且你都起了个头,掏心掏肺说了你内心深处的小情绪小哀伤,我总不能只吸收不奉献,该自我牺牲还得牺牲一下。

那我就说吧。我也曾经难受过,像很多人那样,虽然没有到痛不欲生,不过还是很压抑,很灰暗,很低落,很纠结……还有很多这样的词可以形容。那时候完全看不到未来,以为真的就是没有未来。

原因还是因为感情。

我和他谈得好好的,结果半路杀出程咬金,他前男友找他复合。之前他俩分手是因为前男友要尽孝道和女人结婚,现在说不结了。因为不是没感情才分开,所以他心里自然还有前男友的位子。感情的天平明显偏向了对手。接着一段时间,他俩也没立刻复合,他给我的定位是朋友以上,恋人以下。后来有一天,他让我像对好朋友那样对他,他说他目前想一个人过。其实那时候应该是跟前男友复合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不想告诉我。后来我让他不要骗我他才说了实话。

听到这个消息,我当天很平静,还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该说说笑笑就和别人嘻嘻哈哈。我原以为自己会接受不了,会很难过。结果好像出乎了意料。我也没去怀疑自己是不是没那么喜欢他,反正除了有一点点生气和不快,那天就那样过了。

可是一觉醒来,不得了了。这后遗症的威力马上开始发作。周围的一切变得和自己无关,提不起任何精神和兴趣。会饿,做好了饭却不想吃,吃几口就吃不下了;会困,半梦半醒之间会想他,睡着了还是想,醒过来继续想。

问过他喜不喜欢我,他说喜欢,想和我在一起。如果是我一厢情愿,我不会太难过,我会跟自己说自作多情有什么好呢,他都不喜欢你。很多事都要你来我往才有意思,尤其是感情,自己一个人犯傻还不肯改又怨这怨那一副苦相,别人不笑我都笑话自己。

可是现在看来,一切依然很像是我在自作多情,你知道吗?他说他想一个人过,我即使知道那是借口,也还是选择相信他,相信他真的只是暂时想一个人过。我又怎会不知道,我也用过这种烂理由来拒绝别人的。后来我的确一个人单身了几年,只是因为找不到另一个人,而他说完就跑去前男友身边了。

他有另一条路可以选,我没得选;他有另一个人可以抱,我没得抱。我还不敢跟朋友说,怕他们笑话,“这才多久啊,值得你痛苦成这样?”或者是,“当初我失恋比你严重多了,现在还不是好好的。”“哪有那么严重,时间长了就好了。”我想如果你也难受过,你该知道,难过的人并不想听到这样的话,讲道理没用。所以我选择了沉默,选择自己一个人挨。

如果可以,我想变一个自己出来,起码知道怎么安慰切实有效。要伤心就陪他伤心,要吃就陪他吃,要聊天就陪他聊天,要做什么都可以陪,不用使劲劝他别难过就能让他自然地没那么难过。用了真心,怎么可能说不难过就不难过,你说呢?

常梦见和另一个人背靠背坐在地上,远处是靠近地平线的太阳。我不知道谁在安慰谁,也看不清另一个人长什么样。心头觉得宽慰的同时也有点心酸。

以前我朋友失恋,失了很久,一年,两年,一直到现在。也许别人看来他们相处的时间很短,怎么可能这么刻骨铭心。但我知道,有些人留下的痕迹不是以时间长短作为唯一的标准来衡量深浅,兴许那个人只是路过,你就能好几年都难过。说是命也好,说是运气也罢,这种事不是没有,说不准,没章法——有章可依倒反而好办了。

不同的人对感情的处理不一样,同一个人不同的时间对感情的处理也可能不一样。没有人的伤会和别人一样,我一直把这句话当真理。别人难过,我说我懂,只是大概懂,怎么可能完完全全地懂。我当他是朋友,我会试着去懂——难过的人知道有人懂他会好受很多,虽然他可能闹脾气说你懂个屁。

那之后隔了很久我没找他说话。他也没找过我。对我来说,想做的不只是他朋友;对他来说,我或许不重要且尴尬。他过得好,我应该放下,却放不下,更舍不得放下。我怕一决定放下,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他的心里有一个人,无数次说要放弃,但终究还是舍不得。现在,他成了我心里那样的一个人。

我希望他想说话的时候,不用翻电话薄就知道可以打给我,因为我不会不接他电话,一定会在深夜陪他聊天直到眼皮撑不住睡着,可以放心对我说任何话。

不知道他是否已经习惯我不再骚扰他的生活。他过得幸福吧?身体健康,没有压力,有工作和朋友,有家和父母,有家和爱人,就像没有认识我之前安定地活着。周末在晴空下出门,南方的天空晴得那么蓝。

每天都想他,哪怕不说话,也会频繁地看他头像是否亮着,没亮的话又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看他的个性签名,明知道说的不是我,却愿意对号入座。晚上就想他是不是睡得安稳,在别人怀里。

走在路上,我还是会看路人,可是一回头就马上浮现他的影子。看到栏杆那种长条状冷冰冰的东西,就烦躁地想一头撞上去。做事常常走神走到他那儿。不想动也不想说话,所以不会寻死觅活,只是感觉人已经枯萎了,提不起劲儿。很想杀死自己,不是自杀,就是变一个我出来,拿刀子往自己身上捅,看到底会怎样。

我还在等?还隐隐抱着他男友会去结婚的幻想?我其实很想问他,要不要我等,就简单的两个选择,“要”或是“不要”,后面没有任何“但是”。他大概会烦我这种问题。我也胆小,怕他说“不要”。有没有答案其实都一样啊,他说不要我就会马上好起来么?

你大概觉得得不到才那么骚动,才那么遗憾。

那唯一的解药就是得到。

朋友都劝我赶快找新欢。如果我也这样劝你你怎么想?如果我为了忘记旧爱找你做我新欢,你又会怎么想?会不会心里不舒服?如果痛完了发现自己对新欢没有感觉,那一句对不起就能消解所有矛盾?对方会不会重复我之前走过的这条充满苦涩的路?

忘记他?你知道,忘记一个人比爱上一个人还要难,难得多。你以为能忘,已经忘了,到老发现还记得。

你问那就没有别的办法?我回答不出。我曾经想过能拿到电视里的那种小药片,吃一片就可以失忆;也曾经想过有一个能拨快时间的钟,让它飞快地转动几百圈。现实的世界里,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想过这些,那么多人都没办法做到的事,我也没本事。大家都是凡人,走一步算一步。

想想,“在一起”是个多么温暖的词!那天,我一个朋友,女的,介绍我去她公司上班,叫我第二天就去,然后说,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我愣了好久,我说这么浪漫的话居然是你说给我听。

如果是以前,做不成情人,我必然不会选择做朋友,起码不会立刻退回到朋友的位置,我做不到那么洒脱。角色的转变是随着情绪的平复而变化的,需要时间,可能很短,几个月,可能很长,后半生那么长。可是对他,却第一次狠不下心。

他成了安放在心中的一个触发器,别人提起没什么大不了,可他本人出现,轻轻一碰,就可能引爆那颗炸弹,要了这身骨头。

你问我后来怎样?后来我就坐在这里,跟你讲了这些话。

我用心地喜欢你,你却说不能在一起

1.

“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算有吧……”

“主动点追啊。”不等我说完,朋友1就急着帮我出主意。我说已经很主动了,直接间接告白了多次,自己都觉得轻浮了。

“对方什么反应?”

说到这个就像一下把我的气门芯给拔了。我把对方看得比较重,结果是我一个人很投入地演独角戏。不知道是我控制得不过火,还是他有耐心有慈悲心,没有表现出嫌我烦,至少表面上看不出。

“那他不喜欢你?”

对方说喜欢,还说他目前的状态不管是物质还是精神上,都没准备好恋爱;前男友在跟他提复合,他已经偏向于重修旧好的选择;还说如果早点认识我,我会是他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朋友1肯定会连珠炮弹地吐我槽,甚至骂我狗血淋头,这样的机会真的是千年等一回。我索性先下手为强:我懂,如果还犹豫说没准备好,肯定是因为没多喜欢,否则早就飞蛾扑灯一样黏上去飞得团团转。说什么“早点认识的话”都是马后炮,对前男友藕断丝连,我明显只是备胎,比不过旧人的一个动作眼神,怎么都轮不到我。

我不想从朋友嘴里听到那些话来形容他。自己说好过别人讲。别人讲,似乎他就真的有那么坏;自己千嫌万弃,始终觉得他还是好。

朋友1这下纵使想要酣畅淋漓地犀利点评一回,也没发挥的机会了,被我抢了白,只能给我一个有气无处撒的表情。然后问我们见过面没有。

我说没有,不在一个城市。朋友1马上逮住机会,快、狠、准地开始发挥,说异地恋多辛苦多不靠谱,最最鸡肋食之无味,跟单身没区别,说我晚节不保。我心想,都没谈呢,只是我单方面有很多好感,哪有资格算异地恋。被他抢了话,我也懒得再说什么。

不过最后他话又绕回来,说我反正一个人,去哪儿都可以,看我也是那种会为了对方走南走北的人。

我笑了笑,笑中带苦。我觉得我可以为了另一半挪地儿,我觉得在一块儿最重要,但我从来没有试过这样做。前任当时北上的时候我还在念书,没法跟,而且人家也没有带我走或是继续跟我好的意思。事到今天,还有人以为我来北京是为了某个男人。

没有谁让我为他这样做。

朋友1问要复合的那对之前为什么分手。我说是其中一个要听妈妈的话去结婚,最近跟家里人说不结婚了,闹翻,跟那个女的吹了。

“我想看他们的好戏。你说那个男的以后还会抛弃他去结婚么?”我说。

“你们还在联系吗?”朋友1问。

“不说了,不说这些了。”我摇摇头。不想说这些,又想说说,真是很矛盾的事。

 

2.

念书的时候跟某个学弟主动提出交往。在他的默许下对他好了一阵,发现他有喜欢的人。我没有说什么,他先憋不住,说我跟他不合适。我没有挽留,觉得一切都是徒劳。当时觉得喜欢我的又不是没有,你不喜欢就拉倒。跟知心好友抱怨了几句也就过来了。

而现在呢,被拒绝的难过反而越来越大,大概是真的觉得喜欢我的、我喜欢的越来越少,最后就没了。

后来听过很多他的故事,每次听到我都面无表情,假装不认识他。有一次和朋友出去玩,在车上碰到也装作没看见,没打招呼。

他和我的同班同学暧昧不清;和我某个朋友分分合合;我某个朋友追他失败;某个朋友为了他劈腿,甩掉男友和他在一起,最后也分手……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圈有时候很小,转几个圈就能从别人那里听到不想听到的消息。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和女人结婚生子。从来没有想过去问,听到他的任何消息都觉得别扭。

 

3.

06年刚工作没多久后,和一个男生聊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表白了,他没有很肯定地拒绝,是因为不好意思,或者不想连朋友也做不成。但我知道他是不可能和我恋爱交往的。见面前还幻想自己冲一把,试试看,以后也不会后悔。见面后醒悟过来想多了就是想多了,很多事一开始怎样就怎样,没那么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不过是自己不想承认,非要见到黄河才死心,见到棺材才知道自己确实挂了。

烦恼没多也没少,尴尬倒是多了。说什么以后不会后悔,其实不表白是悔,说穿了也是悔。

隔了很久后,有一次他说他对我的友情跟以前一样,没有变过。我干笑了一下,其实我们都知道总有些东西是变了,跟以前明显不一样了。我总是会想,他有很多朋友,有很多人喜欢,少我一个不少的。

现在他依然在我的好友列表里,但就再也没有说过话。说什么呢?从无话不说终于变成无话可说。有意思的是这件事上,谁都没有做错。

这两次表白,我都后悔。被拒绝会觉得没面子,我后来发现我和他们也确实不适合。

 

4.

跟朋友2吃饭的时候,他侃侃而谈他十几年的恋爱经历。我们都是第一次见彼此。我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坦白我今天心情不好。怕万一摆了臭脸他会误会是他的原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不喝酒,所以他也没有问我要不要喝几口。我也从来没有借酒消愁过。

他讲起初恋的美好,那个疯狂而单纯的岁月,没见过照片没见过视频就能千里迢迢地跑去另一个城市在一起。我听走神了就赶紧拉回来。他说他几年前下了很大的决心去认真对另一个人好,结果却遇到了这辈子最烂的一堆渣。

他没有具体讲那个人有多坏,从他的语气中读不出什么恨,或者是刻意压制了,或者是被风干抹平了。我没有追问,我已经觉得心酸了。我自己的事儿没有想哭过,倒是听别人的故事还有那么多的感触。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我说这些,我以为我们的主题永远都是高瞻远瞩插科打诨,回首往事实在是太文艺和正经。他说他果然是老了,动不动就想从前。

我说我对过去没有太留恋的人和事。最好的也许不是现在,但一定不是从前的旧时光。

 

5.

我用心地喜欢你,你却说不能在一起。

每天都会有无数这样雷同的剧情上演,拒绝的可能是你,可能是你喜欢的人,很稀松平常,发生了总是无能为力。

这是靠人的力量没办法改变的事。我这个外星人始终还是人,也是无计可施。

我们分开的时候比在一起要久

图片为《春光乍泄》剧照

【旧文收录,有改动,完结版】

飞机计划起飞的时刻快要到了。我们卯足了劲往机场跑。机场的人不是很多,跑着跑着,还是散了。我四下看了,没找着他的影儿,寻思他大概已经登上了飞机,时间匆匆来不及道别就要飞了,就像几年前一样,没说再见。

我沮丧地看着电子屏,一条条鲜红的信息不停变换。我心一横说算了,我别飞了。然后就软软地坐在地上,像一个气球几乎用光了所有的力气。

抬起头的时候,发现他正朝我走过来。

“你没走啊?”

他没有说话,把我的包从地上捞起来。“走吧。”

他带我去了机场附近他朋友家。

他翻出来一本书,递给我。递过来的时候书是翻开的,翻开的那一页上有一段手写的文字,看着是他熟悉的笔迹。他没说话。我接过来,书不小心合上了。我一页一页地翻,要把他写了字的那一页翻出来。我从头到尾翻了个遍,就是找不到那一页了。我开始着急。我觉得那段话肯定包含了很重要的信息,或许那里有我一直想听他说的话,他在里面表白了,他要和我破镜重圆。

我匆忙中偷偷看了他一眼,怕他发现我的笨手笨脚。他在屋子的另一边忙他自己的事。脸上没有我期待的表情。

在没有找到我想要的话之前,我醒了,这个梦也醒了。

梦里我们要搭乘的飞机,一个飞往北方的北京,另一个飞往我醒来就忘了名字的南方某个地方。

 

回到2004年。芙蓉姐姐刚刚走进公众视线。

我和他认识的经过是一场巧合,没有朋友介绍,没有刻意认识。我当时在网上发帖吆喝大家去唱歌。起初,报名的人里并没有他,等我开好包厢之后,他打电话问可不可以来,问能不能把发票给他。

我指示他坐什么车到哪里下。唱了几首,他发短信说到了。我就下楼去接。

我看到一个个头比我还高的人站在公交站,一眼确定就是要接他。那时对他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唯一感觉就是高。其实他身高比我少两厘米,但我对自己的高度没概念,我看不到自己的头顶,不知道他对应的高度在哪儿。我直接走上去,说了句:“跟我走吧。”他哦了下,跟我进了包厢。

嘈杂的音乐扑面而来,沙发上挤满了人,热闹地聊着天,跟唱歌的人比赛谁更大声。由于人多,我们让服务员换了最大的包厢,还是坐不下所有人。我走到沙发尽头,让他们一个接一个往那边挪挪,腾个空位出来。“要给你介绍吗?”我转头问他。“不用不用,”他摆摆手,“不用管我,你们玩吧。”

我还是跟他旁边的几个人介绍了一下,这是谁,那叫什么,然后望着他,他说:“叫我阿B。”

沙发上本来就很挤,塞下他之后,再也腾不出第二个空位了。唱歌的人都不能坐着,得往前跨出一步,唱完了换下一个,才能空出个位子。朋友看我没地方,让我坐他大腿上。

没坐多久,朋友就嗷嗷叫,说我太瘦,磕得骨头痛,让我换副大腿坐坐。一边说一边把我往旁边的阿B身上推。我倒有点不好意思,要站起来。没想到他扶住我的腰,笑了笑,大方说坐吧不要紧。

整个下午我多数时间是坐他腿上的。他毫无怨言发扬了五道杠精神,没喊苦,没叫累。一直挺着身子对我这种懒人来说也累,我就把身子朝后仰,放松一半下来,不客气地把身子重量压他身上。

我问他喜欢唱谁的歌,他说他不唱,不会唱。劝他去点歌,他说了好几个不要不要。我没再勉强。问他喜欢听谁的歌,没想到跟我喜欢的歌手一样。我那个下午也没唱几首,静静地坐他身上看别人唱得东倒西歪。

期间有个插曲。我背上有点痒,下意识地反折胳膊要去挠。刚把右手伸到背后,就被他的手一把挡回来了。我像火柴划燃时哧一下红了脸。他大概以为我要对他动手动脚性骚扰。我只是挠个痒而已啊先生,你把我想得太猥琐了。这个误会还真不好解释。他会不会以为我又色又轻浮,虽然我的确色,但远远没色到当众偷袭的地步,要猥亵也是正大光明的。被这样误会很别扭啊,可又该从哪里解释?要我说“你别多想,我只是挠个痒”么?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听了也尴尬吧。

背上痒得实在难受,跟长了痒痒肉,不抠会死。我只好起身去厕所。回来后,我假装若无其事地往他大腿上一坐。他也没有拒绝。

散场后,他、我和一个朋友回家的方向一样,一块儿走。他提议一起吃个饭。朋友说好。我们就在附近找了家小吃店。

朋友刚发现自己性取向,尚处于对任何同志都好奇的阶段。整个吃饭过程,他一直不断找阿B讲话,问年龄、工作、出身,跟查户口一样。问得我都心肝儿颤,心想你怎么有十万个为什么啊,等下阿B不会被问烦了突然爆炸吧?我几次都想阻止朋友的提问,但都忍住了没说话,一直在惶惶地用心听他们聊天,因为我也想多了解一点关于阿B的事。

阿B自始至终都淡定,亏他这么有耐心,我默默在心里给他加了很多分。

等公交车的时候我们坐反了方向,我又忍住了没说,我想多聊聊。我们坐到终点站再往回坐。阿B在我的前一站下车。他在车下隔着窗玻璃对我说有空联系。我笑着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我有空,发了条短信给他,语气很客套,无非就是很高兴认识他啊玩得很开心希望他也开心啊不早了晚安。

他没回。估计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了看手机,看到阿B回了条短信过来,早上六点多的时候。短信里说认识我很高兴,改天有机会请我吃饭。我当时认为他只是礼数上对我客套客套。

不过那之后我们开始互发短信。数量不多,但每天都没断过联络。

他就住在我附近,走路十分钟就到。他说他和朋友住一起,叫我不要乱想不要误会,他和他朋友没什么,很清白。我读这条短信的时候偷笑了一下,这么急于解释撇清关系,哈哈。

他说他晚上睡觉都没有东西可以抱。我说我不抱东西睡觉,不过我有个毛绒熊,朋友送的,要是他想抱着东西睡觉,可以借给他。

“那还不如把你借给我。”他说。也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真的在顺势表白,总之听起来还蛮令人窃喜。

这种类似恋人间调情的话他就说过这么一次,所以我没把阿B往男朋友那方面想,也不觉得我俩之间很暧昧。我对他是有好感的,但那没什么大不了,也许过阵时间就淡了,那时候喜欢他就像喜欢一个好朋友。

见了几次面吃了几顿饭之后,他带我去他住的地方,一间小小的出租房。卧室里没什么家具,有张很大的双人床,一台电视,一张桌子。

我坐在床上看电视,看到快11点,我要走了,他想了一下,说不知道他室友回不回来,室友出门的时候没说。他掏出电话打给室友,可惜打不通。

不要紧,改天吧。我说完就往门外走。那时候我还住学校,宿舍到点要关门。他要送我,我没让,反正也没多远。

我急匆匆往回赶。这样的路灯,这样的夜晚,我跑着跑着就想起了灰姑娘的故事。她当时在街上狂奔,肯定双手提着自己华贵的裙角,不让它高高飞扬,看起来很吃力、狼狈的样子。

我不是姑娘,没有裙子,我抓着我的背包,跑啊跑,越跑心头越欢快,感觉就快要飞起来。现实的世界里,不会有什么王子,也没有什么华丽的马车,更没有只有那个特定的人才穿上的、独一无二的水晶鞋。

 

我们开始频繁地一起吃饭,一起逛超市,一起把采购的物品拎回他家。我俩都没说那些是约会,就像两个其实已经一直在一起生活了很久的人。我都在晚上十一二点往自己的宿舍走。他基本不留我。

有一天晚上,他兴致比平常高,对我说室友去外地了,要玩好几天才回来。我望着他笑,心想这是在间接表示我可以留下来过夜么?

“今晚留下来睡吧,给我抱抱。你以前同意了的。”

他会说这样的话我确实感到相当意外。我一直以为他是很木的男人,不会用语言表达。

接下来几天,他都留我下来过夜。我还记得他第一次对我提出性要求,是很含蓄还有点不好意思地在我耳边问我要不要。

每到吃饭的时候,他会问我是去外面吃还是打包带回来。我说带回家吃吧,更有感觉。他带我去他常去的饭馆,点他爱吃的菜。我们把菜打包带回家,有时候顺路买两份热气腾腾的麻辣烫当宵夜。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凉。我们围在桌旁,在看不清的热气背后只顾着吃。他会往我碗里夹菜,把好吃的留给我。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我们分开。他总说我太瘦,要多吃点长肉。

我们每天晚上躺在床头看电视,各自盖了一床被子。他会往我这边挪,伸手把我的脑袋往他肩膀上按。他把遥控器捏在手里,我就像指挥机器人一样使唤他换台。

睡觉的时候我会面朝墙壁,这是我的睡眠习惯。入睡的时候,他从背后环抱住我,到了半夜就换了位置,变成他面朝外,我从他背后把他抱住。半夜我常常会醒过来几次,看他有没有把背露在外面,给他捂好被角,怕他着凉。早上总是他先起来,看到我醒了,他会笑着说有人抱着睡就是不一样,睡得特别好。

我们并排走一起的时候从不手牵手。他有点避讳,我只能随他。我通常隔他半个身位,一前一后,或者一左一右。这样的距离在他眼里是安全的距离。

我开玩笑地逗他:“初次见面你就让我坐大腿是不是喜欢我呀?”他只是笑,不说话。“你当时有没有不耐烦?”我再问。他扶了扶眼镜,说,你当时都坐得我有反应了。这下我算明白了他为什么要把我的手挡回去,原来是怕我不小心发现他的秘密。我不怀好意地假装不信,继续逗他:“有反应了?不是吧?”他白了我一眼:“废话!一个陌生人坐你大腿上你会没反应么?”我头一回听说这样的逻辑。原来不是因为我,只要是陌生人都可以啊。

 

阿B的室友好几天都没回来。早上起床我去学校,下课给他带午饭,下午我在家看书他去网吧玩游戏,到了晚餐时间他自动出现,带我出去吃饭,回来后我继续看书,他干他的事,然后晚上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排排坐,看看电视亲亲我我。每天都是这样简单而温暖的重复。

他室友回来的那天是个清晨。我们还在睡梦中。室友掏钥匙打不开门,然后转身走了。我听到门外的响声,推醒阿B。阿B给他室友打了个电话。室友说没事,我赶着去上班,下午再回来。

晚上我们三个人第一次正式照了个面,阿B请客吃饭。我默默听他俩聊天。他们像有说不完的话题,从外面一直说到回家。后来室友不得不去上夜班,屋里又恢复了一片宁静。阿B问我:“这个室友帅吧?”

“他这么帅你怎么不追他呢?”

“我两年前追过他呢。他不喜欢我。后来就变成好朋友了。”阿B老实说。

室友有次下班回家的时候是凌晨4点。他一个劲说对不起,把我们吵醒了,很重的东北口音。阿B打开灯。说我们来聊聊天吧。他把屁股往墙边也就是我这边挪了挪,把我往他怀里搂了搂。我温顺地枕着他的胸膛,摸着他微微赘肉的腹部,轻轻拍打几下,感受脂肪在手下缓缓流淌的感觉。

阿B说我老大不小,该找个人好好过日子了。

他室友点头附和说对对对,最近他也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然后他们谈起了各自的下一步打算。我听着,插不上话,也没打算插话。

室友指了指我,说我这样的人挺适合跟阿B过日子。

这话对我似乎是个不小的肯定,顿时有一阵沁人心脾的和风扑面而来,砸在脸上,连室内的空气都清新起来,人也变得异常清醒。阿B笑得特别暧昧,转过头含情脉脉地射了我几眼。

 

阿B经常出差,我们短信联系,不多,一天几条。

他回来的时候,我说去火车站接他。他不让我去,说太麻烦了,我听了有点儿失落,毕竟分开了那么些天,见个面的要求很合情合理吧,他竟然还不解风情地拒绝了。

没想到他直接跑到学校来找我。还真没看出他有这么贴心。

他对我是好。要是不抱着他睡觉,我肯定失眠。有天晚上我先睡着,也许他怕吵醒我就没有过来抱我,自己盖了一床被子睡在旁边。我过后不断醒来,看到熟睡的他,后脑勺对准我,突然觉得胸闷气憋。我几乎就要忍不住钻进他的被窝去抱他。结果我没有,我看着他的后脑勺,听着他发出均匀的鼾声,看了很久。

我合上眼睛假装身边没有人,像平时一个人睡的日子。可是我骗不过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内心总有一个咒怨,提醒你应该去拥抱,他就在身边。我不得不一次次睁开眼又努力闭上眼。我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去抱他,入睡前没有争吵,没有不快,可我就是不敢掀开被子钻进他的被窝一把把他搂住。

那是一个难熬的夜晚。我不断醒来又强迫自己睡着,头昏昏沉沉,像装了一袋油。我没告诉他这些。他不会知道我当时多么贪图那个拥抱。我怕他觉得我神经病,觉得我没事找事。

后来我就坚持和他一块儿关灯入睡。

 

圣诞节,阿B说要陪我过。我表面上不在乎,心里还是欢喜的。以前交往过的对象没有一个和我过过节日。

他带我去买圣诞礼物。挤公交时我的钱包被扒了。钱没丢多少,身份证银行卡比较麻烦。后来买东西开发票的时候,我在身后不经意说了一句怎么填,结果他一不小心填错了,发票作废。他怪我不该对他指手画脚。

我觉得有点委屈,又不是我的错。回来的路上我们没说话,默不作声地一起吃了饭。他大概还在生气,我是不知道找什么话说。回到家,我说了声对不起,他也没理我。坐了一会儿,我说我回学校了,他说好,送我出小区。走到小区门口,他说他知道今天我也不开心,谁都不想发生这种事。我笑了笑说没事,睡一觉就好了。我是真心这样以为。然后和他在十字路口说了再见。

走出几步我回头看他,想到这个圣诞节还真是不同以往。

几天后,学校保卫处打电话通知我,银行卡身份证失而复得。

我买了个新钱包。他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往空空的钱包里塞了几张人民币,说:“不要对自己太刻薄。”

这句话倒是很有杀伤力。打小我听到的都是省着用省着花,突然有个人对我说不要太委屈自己,那股心头一热的暖流是实实在在感受得到的。我愣了,看着他把钱包还给我。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不耐烦地说:“拿着!”我说我有钱。“给你你就拿着呗,又不是给你几千几万,没多少,多的我也没有。”

谈过恋爱的人就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幸福感。

后来他又一次问我缺钱不。只是一条短信,我都觉得像天上掉下来一件稀世珍宝砸我身上,那么真实。过了很久才删掉。除了家人,没有谁这样问过我,就算只是一句客套语嚼起来也像一块糖啊。我说我不缺钱。我得到的已经大大超过了金钱。

我决定把阿B介绍给父母。我正经地把这个决定告诉他,他没反对,我也定下心来。之前我还有点担心他不愿见我父母。

我在电话里跟家长说春节要带个朋友回家。我妈在电话里笑着说欢迎他来。

可惜春节那阵他又出差了,托我带了一箱干果回家。我爸和他通过一次电话,我爸操着浓重方言的普通话,热情地邀他来我家玩儿。他说有时间一定去。遗憾的是,直到我俩分开,他也没有这个时间。

 

他生日的时候我花了很大心思想送他什么礼物。我买了很多好玩又实用的小玩意,打包放在一个大箱子里。他拆开一样一样地拿出来看了,又放回去,竟然统统不要,说留着我自己用。最后他翻出了一本书和一张我亲手画的卡片,说这两样东西不错,他收下了。

也许这本书就是后来出现在梦中的那本,它叫《小王子》。

我在上课的时候他发短信来说他在爬山,晚上一起吃饭,还带点神秘地说是约会。他带我去了一家西餐厅。吃饭前我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他诡秘地笑着从背后变出来一枝黄色的花,说下午在山上采的,送给我。我内心在想:我操!你还挺会整浪漫的嘛。刚才一直没见着,这都藏哪儿了?

我还以为他接下来要演跟我求婚,让我娶他的戏码呢。

 

不久后,他告诉了我一个重大决定,说他准备在云南买房,那边的房价在他承受能力之内。我想他要在云南安定下来。他告诉我这些,是单方面宣布,事前没有和我商量,不像要带我远走高飞的意思。他说他这次在杭州只能待几天,单位已经将他调往北方,以后华东就不归他管了。他很快就要动身出差。

我觉得他这一次走,大概就不会回来了。

我当时念大三,还有一年多毕业。他计划的一切充满了幸福的色彩,却没有把我规划在内。看他计划得周详而美好,描述得那么幸福,我居然只是个观众,他梦想的一切都跟我无关,却又跟我脱不了干系。

朋友说,下次找个能和你一起计划将来的男人。我不知道下次找到的那个他会不会关心我衣着单薄冷不冷;会不会要我多喝水,知道我不爱喝白开水就帮我泡好果汁,端到嘴边;会不会对我说他想我;会不会笑着骂我性超人,说我是骚精;会不会给我洗头给我擦脚;会不会给我温暖的拥抱;会不会为我做饭炒菜;会不会把头枕在我胸口睡得没心没肺,结果口水流湿了我整个胸部,一觉醒来听我说起这些还会羞红了脸。

以后会有一个人把我当做他未来的一部分吗?我不知道,没想过以后的事,觉得太遥远太不确定。

我曾经把阿B的照片洗了一张很小的出来,做成项链挂在胸前;曾经在寒冷的冬夜把他双脚抱在怀里暖热;曾经帮他洗衣服洗内裤洗袜子;曾经为他烧开水为他买菜;曾经叫他起床,帮他处理工作上的事;曾经在爸妈面前说他的好,直到现在,我爸也还记得那个送了一箱好吃的干果的他。

 

他走之后果真没有再回来。

我本来还想最后能送送他。

他哪一天离开了杭州我都不知道,没有留言没有电话没有短信。

那天我离开他家,独自坐上回去的公车。我以为这跟平常的分别没有两样,却不曾想到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如果我知道,去送送也好。送会感伤,不送也会难过,但我想去送,给自己少留一个遗憾。

没有正式说分开,没有道别说再见。

 

之后在网上碰到过几回。阿B跟说我他买了新房子,交了新男友。依然经常出差,长期在北京。和男友长年累月两地分居。后来男友受不了,分了。

他问我的工作生活,问我一个月赚多少,问我有没有新的恋情。他说我是值得好好爱的人,应该找个不错的在一起。

他对我的好,在一起的时候就体会到了,不是分开后才幡然醒悟。我没那么缺心眼儿,我清楚着呢,谁对我好不会不知道。那是我第一次稍微有相爱的感觉,之前所谓的恋爱只不过像一场场被愚弄的游戏。相爱的感觉虽然不如别人那么强烈,更多的是两个交往了很久的人,一起生活的那种踏实、平凡感,但确确实实点亮了我的一段生活。这样说有点矫情,不过事实就是如此,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

他离开后的第四年,我也来了北京。

他听说后表示很高兴,至少我从他的口气中觉得他很高兴。他说他在附近城市出差,回北京了就找我。

这些话客套客套听了就过去了。我是这样跟自己说的。现在又走到了同一个城市,能否再见面,我虽说有点期待,但没主动联络过他。有点刻意回避,因为他当时有了新男友。

 

在再度见到阿B之前,我做了一个有他的梦。

我在梦里出了事,大概情节是我凭一己之力,和学校黑暗领导势力作斗争(听起来很牛,我回想的时候也震惊了),结果被学校封杀,同事也误会我,集体排挤、声讨我,我身陷四面楚歌、孤立无援的境地,头顶上方飘浮着重重乌云,挡住了阳光,我走到哪儿乌云就跟到哪儿(不是形容,是梦里真的有这样一片云)。知悉内幕的有一位历史老师,他当时保持了沉默。多年后,翻开校长抽屉里的校史本,上面完整记载了此事的来龙去脉,能证明我的清白和正义,那位历史老师也开了口,做了人证,为我翻案。当然,这都是快醒前的情节了,梦的高潮部分发生在我人生的最低潮。

所有的人都误会我,疏远我,对我充满敌意,唯独阿B没有。他带着我东奔西走找房子租下来。他开着一辆破旧的车,型号似乎是桑塔纳。太贵的地方租不起,就去找农民房。在杭州生活过的人就知道那种农民集资修建的四层房,留几间自住,其余房间全用来出租。这种房间跟小区套房不一样,条件简陋,很多都不带卫生间,更不要说厨房了。

梦里阿B依然和人合租,合租人是同事,所以不方便收留我。我们一间房一间房地看,每进一间房,我就想和他亲热。梦里面的我简直就是一头发情的野兽,当时我还受了伤,手缠着绷带,行动不便,需要搀扶,幻想自己激情的时候无比神勇。看着他尽心照顾我,为我忙这忙那,我不禁心头一热,觉得他恐怕就是我余生唯一的倚靠、在世唯一的依恋了,有股强烈的冲动跟他回家,甭管他同事在不在……

后来我妈也来帮我找房子。我们看中了一家农民房的二楼小屋。他在楼下附近观察了很久,说一楼的窗楣让二楼不安全,坏人容易借机入室,房间的日光灯容易将我暴露,周围需要砌围墙,出入要走小路等等,分析得头头是道。我妈当时在旁边默不作声,大概她内心也默默认定,把儿子托付给这样的男人是能放一百二十个心的吧!

就在这个梦醒来后的那天晚上,已经是前男友的阿B打来了电话。我镇定片刻,英勇地接了起来。

 

接起来后我俩对着话筒傻笑了几秒。他问我到北京多久了,我说三个月了。他问我在哪里上班,我说家里蹲。说到没话的时候,我俩又傻兮兮地对着话筒笑。他还逗我说,你就知道傻笑,都笑出花了。于是我笑得更傻了。

我问他回北京没,是不是在外面,让他赶紧回家,家里的人还等着呢。他只是呵呵呵。他说周末出来见面。我说等有空的时候再约吧。后来话题转了个弯又转了回来,他又提出周末一起吃饭。我赶紧说不急不急,等你有空的时候再约吧,平常东奔西跑全国出差,好不容易回趟北京,当然应该多花点时间陪陪男朋友。至于我嘛,四年都没见,也不在乎这一面了。后面“至于”这一句,我没说出来,只是这样想。听起来我好像在吃醋哦。

分开后,四年来他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声音没变,憨憨的,很温和,跟当年一样温柔,像大哥哥在哄弟弟。既然他有了新男友,还是不要见了。在电话里聊完工作就没声儿了,见面的时候应该会更冷场,更没有那么多话好说。到现在为止,我是害怕再见到他的,不是我放不下过去,是怕冷场。就让我在他的记忆里一直活泼可爱吧,哪怕只有在我主动联系的时候他才会想起我。

他问我过得怎么样。我说还好。他大笑,说你怎么不回答一言难尽,毕竟都四年了,四年里肯定发生了很多事,你肯定有了很多奇遇。我惊讶了,他怎么会这么想……这四年,我能想起的配得上“故事”这个词的记忆,似乎没有。不像他,还有他、他们,在寻寻觅觅各自的另一半,一站一站又一站,走在幸福或者是通往幸福的康庄大道上。而我,走过了那个分岔就越走越偏,偏离了人群的方向,走进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走进了一片阳光照不进的密林。

生活不是童话,密林里当然没有幸福的城堡,城堡里没有等待我的沉睡的人,让我去唤醒。

我没有不珍惜谁,对未来,对将要遇到的人,不再有多大的想法,或者说希望。感情是种运气,不知道我会不会有。过去的已经很好,而最好的或许还未到来。

 

每次跟我聊天,阿B无一例外都会说到金钱这个话题。他在炒股,只要跌到他身上了,他就跑我跟前哼唧几声,不等我劝,就转头玩游戏去了。

他总是苦口婆心地让我赶紧挣钱,先致富后恋爱。财富是恋爱的有力的资本。

他的原话是“只要有钱了买辆宝马,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先赚钱后恋爱肯定没错,现在大家都很看重金钱,你已经不是学生时代了。”“我要是有钱就不打算回老家,直接在京城买房子了。”“我这是在掏心挖肺地对你说真心话,你还不肯听。”我反驳说我身边的情侣都不是那么有钱,他争辩说“他们和你谈恋爱了么?他们不会对你讲真话。”……

我觉得他有点走火入魔。我不知道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大家都像他那样想,还是他确实有点矫枉过正。如果每个人想法都跟他一样,按那种逻辑,没钱的就不能恋爱了,非得物质世界丰收了才能考虑精神世界,丰收的标准就是买得起宝马。那些没钱的小情侣不是也爱得有声有色吗?

金钱在关系里的重要性,对我来说,没有到需要不停强调的地步。不管有没有另一半,生存总要花钱,衣食住行玩,没有一样不跟钱有关。我一个人是活,两个人也是活,只要他不需要我包养,靠自己的双手大脑赚来的钱,还是够了。有钱有有钱的花法,没钱有没钱的过法。如果我有条件,让我为两个人的生活多花点钱,没问题,只要双方在这个方面的消费观能互相接受。

都想找个有钱的,往后的日子能轻松点。可是有钱的跟好看的,总数只有那么一点点,按照每人一个的分配标准来平均分,显然不可能,没分到手的就活该单身了?大多数还是门当户对地凑成一对。如果人人都买得起宝马,宝马也就不值钱了。每一个一夜暴富的神话背后,都有千千万万个同样的梦想得不到兑现。

我跟阿B说不要什么都跟钱挂钩,人家太看重你有钱没钱,只拿钱来衡量你,是他的问题,就算你没有那么多钱,依然有喜欢你的人,有愿意跟你交往的人,有真心对你的人,有爱你、愿意和你相守相伴过日子的人。大家看到这里,大概以为我要禁不住深情表露心迹,说“那个真心人就是我”了吧。

我没有说。

他淡淡地说:可能吧。

 

中秋将至,阿B说想送我月饼。我开玩笑说顺便再送我一个男朋友。他会错意,以为我要两盒,送一盒给男朋友,赶紧追问,还说他只管我,管不了别人。

他没时间送过来,问我方不方便去他家取。我一看时间都九点了,心想这么晚去了等下还有地铁回来么?他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说晚上就住他家。

哇,这是什么样的剧情啊!我当时就在内心里惊呼了一声。

他有男朋友,我没多想,还是有点小兴奋。来北京后还是第一次要去朋友家过夜。他讲清了行走路线,约定在某个路口等。

远远看到一个身材跟印象中的他很像的背影,在摇曳着打电话。我惊了一下,没想到四年多没见,他竟如此妖娆起来。我正准备蹦跶着飞奔过去打招呼,往前跳了几步发现是我眼神儿不好,认错人了——面前明明就是个女人。

我发了两条短信都没回应。打电话过去,他让我往前走几步,再等一会儿。

我听到背后有人喊我的名字,回过头看到了他。他站在高楼的阴影下,朝我说这边。我跑过去,看到那张时间暂停在四年前的脸,笑了。他问我笑什么,我也不知道笑什么。我说路口那边有个人一直在对着电话骂脏话,骂了快半小时了。他说那个人有病。我说可能喝多了。他问我等了是不是有半小时。我说十几二十分钟。他带着我往没路灯的地方走,边走边瞎聊。

 

进了屋,房间很大,小东西很多,没有凌乱的感觉。这时我才有足够的光线看清他,确实没多大变化,也许有,但在分开的几年里,模糊了我的记忆,再回想的时候就觉得现在还跟以前一样。

“你的身材保持得不错嘛,都没发福。”我在明亮的灯光下,相隔了四年,上下打量了他。

“还说没有。发福了。”

“有没有一百五十斤?”

“差不多快了。一百四十六。”

他跟以前一样,说我瘦,老是叫我吃。一会儿让我吃螃蟹吃泡芙吃月饼,一会儿要我吃雪糕吃鸡蛋饼吃梨。他像会变戏法,时不时就端出一盘吃的放在我面前。看着他在房间里忙来忙去,我一时间有点恍惚。他似乎真的没变。

他说想辞职,现在很累很烦,做着很多不该他做的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对我说。我问他辞职后做什么,他也没肯定。他每个月还有房贷要还,一还就要二十年;股市也不景气,亏了些;想做小本生意,也不知道能做什么。面对这种话题,我也只能无奈,这么现实经济的话题真不是我擅长的领域,让我讲八卦谈谈心没问题。我一没钱二没人脉,帮不上忙;点子也没,出不了主意;连安慰的话说出来都没底气。他说如果辞职了,就要离开北京回老家。我问他那男朋友怎么办,他说只有分开。

教科书上说:历史总有着惊人的相似。

他忙工作,我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电视。偶尔回过头看一下他,他的表情不轻松。我本来想帮他,以前帮他算过账,但现在他说我不会弄,而且很烦,算了。我拿着遥控器换台,看广告,看厨房节目,看生活经节目,他问我现在怎么喜欢这些了。我说也没到喜欢的程度,反正生活中用得着嘛,随便看看。他偶尔也会停下来,跟我一起瞄上一阵。看到电视购物里强大的山寨机广告,我俩一起哈哈大笑。

他问我有没有在博客里写过他。我说有。他问我写了什么。我说就煽情咯。他听了咯咯地笑起来。我知道他没看过,他不爱看那些东西。他只关注财经、股市,想着怎么赚大钱都来不及。

一点多了,他手头的工作还没有摆平。他说要躺十分钟,我问等下要不要叫他。他说要,然后肚皮朝下趴着,很快就睡着了,脸侧向我,双脚露在床外。

过了十几分钟,我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后来还是决定叫,估计叫醒了他也只是支吾几声继续睡。我轻拍他,他身体因为惊醒而抽搐了一下。醒了之后果然又继续睡了。我也关了电视关了灯,睡在他的左手边。

我的脸和他的脸大概隔了一臂的距离。借着电脑屏幕和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我侧过身看他的脸。

 

我真的没有想过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离那么近的距离。我都以为这辈子没机会再见。说起来他还欠我一场道别呢。

此刻他就躺在我身边,但能够在以后一直躺在他身边的,已经不会是我。当时不是因为不喜欢了才分开,所以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种想要亲吻他的冲动。最后也只是暗暗嘲笑自己一下罢了。不知道是我没有勇气再度表白,抓紧他再续前缘;还是我自己也知道,我们之间的故事已经讲完了,那一页真的翻过去了,整本书也合上了。我们彼此都换了个新的本子,写着各自后来的故事。提到他,除了回忆的情节,也没有更多剧情。

再在一起,我想我不仅帮不了他什么,可能还会成为他的负担。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和另一个人一起生活。年纪轻的时候倒没想这么多,那时候毫不犹豫就要在一起。

他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我看着他,非常俗气地想:让老天爷保佑面前这个男人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听起来很做作,但我的确是这样想的,不是做效果。我实在做不了别的更有用的事。

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心血来潮的时候对他说过“我爱你”。那好像是我唯一一次亲口说那么难为情的话。他的反应没有我想的那么热情。他没有说“我也爱你”“我也是”之类的话,他只“哦”了一声。我想他可能比我更内向,那些话他更不好意思说,我就没追问他爱不爱我。我和他的相处不像别的情侣那么浪漫,就像老夫老妻过日子一样。后来,我一度怀疑自己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怎样算爱,就单纯又冒失地说了那样的话。我又觉得,我是不是爱他,无法也不必去追问了。

可是,那句从他口中没有说出的“我爱你”,对我始终有特别的意义。可以很重要,让我觉得之前的那一段感情不是我一厢情愿在付出;也可以不重要,毕竟这么多年没有那句话,生活的齿轮也一直在马不停蹄地往前翻滚。

所以到现在我也没问他是否爱过我,以后也不会问。这是我永远也得不到的一句答案。

 

第二天,他坚持要在家里做饭给我吃,兴致勃勃地翻出冰箱里的上好带鱼。我不爱吃鱼,但我不想扫他兴,看他高兴地煎鱼。其实还蛮好吃。

傍晚,他和我一起出门。他走在前面,时不时会回头找寻我的身影。他以前不是这样,以前他就风风火火地独自走在前面,我在后面慌兮兮地紧跟。

要分开的时候,他先下地铁。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我突然想起来,就大声朝他喊了声“喂,掰掰”。

车门关紧的一瞬,我有一丝失落的感慨。

他在网上朝我要那些写他的文字看。我就把前面的内容发给了他。他看了之后迫不及待地要跟我解释当初为什么没有道别。他说他当时走得也很匆忙,临时接到上头的调令任务,再加上对我于心有愧,于是没有说再见。这点他没做好,对不起我。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我哪里还会一直怪他。我又不是给自己没事找抽的人。这些事儿讲给别人听,听的人或许会有感触,我是不再有什么情绪起伏了,就像在讲别人的、与我无关的故事。在我看来这才是真正的生活,没有伤痛,不必可怜。

没多久,他告诉我他终于下定决心辞职了,这个决定的导火索是他父亲生了一场病,身体大不如前,离家近会有个照应。他春节回家后就不来北京了。

他没有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走。如果他只是开玩笑地问我一句要不要,我应该会点头。不过这都是如果的事了。我们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我坐他大腿上他不会再有反应。他彻底地把我放下了,而我从来就没有因为他和那段故事伤心难过。让我安慰的是,这一次他没有悄无声息就走掉,走之前通知了我。他说走得太匆忙了,来不及请我吃饭。说了些要我好好保重之类的话。

故事到这里就正式画上了句号。我们终于又回到了两个城市,过上了没有对方的新的生活。

跟过去说再见

图片转自网络

前言:老写这个直男的事我自己都觉得会不会有点烦了。不过还好,不是翻来覆去地炒几年前的冷饭。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以为和他之间总算画上了句号吧,到头来只是让你另起一段,再开始新的故事。他在过去的生活扮演举足轻重的角色,现在,或许以后也会偶尔客串一下,没有彻底消失,所以我会当日记一样记得。这些对话都是半个多月前发生的了,一直没时间写下来。

 

十二点过了没几分钟,电脑开着,我照例还醒着。任务栏上的小图标一闪一闪,点开,居然是高中某男同学,那个曾经很喜欢的人。他主动找我聊天的情况屈指可数,只有过2次,今天一开口就周总周总地叫,很反常。我问他为啥这么叫,他说他喜欢。

读书的时候他一直叫我班长,后来毕业了,他再也没叫过我,没见过面,短信也从来都是群发,网上聊天一上来就是“在干吗”。

叫完“周总”后依然是那句千年不变的“最近在忙什么嘛”。这个问题真的很不好回答也令人很不想回答,不知道谁发明的,问题无聊,答案也无聊,问的人也没打算认真听吧。

我真想不出让人眼前一亮的答案,跟他说“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上网”,他直呼无聊。这个反应在我意料中。他就不会讲些别的话。我以为对话到此该告一个段落了,跟以前一样,接下来就是“晚了要睡觉了”,结果我还低估了他的“聊效”。

“哥哥我单身了。”他说。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这句话。之前他失过一次恋,某段时间他的个性签名全是在写他有多受伤,有多后悔,有多深刻地体会到“失去才懂得珍惜”这个道理。我看到的时候心想,这娃变化大呀,跟之前吊儿郎当的形象判若两人。我客套地问了下关于她的事,他什么都没说,我也没兴趣追根究底。如果时间倒回去十年,我肯定会吃醋、嫉妒、不爽,现在,十年后,我和他从情感上已经出现了很大断层,他已经从心房中心的位置,走到了外面的边缘位置,不再那么重要,他的一举一动我很多年没关注关心了,毕竟他再也没生活在我的眼皮下。

他问我现在在哪里,他不想工作了,受伤了,心流血了,要来北京找我。我听到的时候情不自禁就笑出来了,这种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总是异常富有喜感。我随口说了句:“感情的伤?付出了真心却没得到想要的结果?”他居然说我是高手,一说就中。同学,你把别人想得太蠢了点吧。我好友印象里“知心哥哥”的头衔不是浪得虚名好吗?我一成功力都还没使上呢。

“我好想成你这样的。”他的意思是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

我顿时就无语了。同学,这个世界上有“负心汉”这种生物的存在啊,被女人伤了转而去找男人根本无法保证改变你遭受内伤的命,你以为男人都会像卫生巾一样给你贴心的呵护吗?你要不要这么天真无邪啊!我曾经一度认为你就是负心汉的形象代表——当然不是负我的心,是负那些女人的心。

他说他最近瘦了。我心想同学你也该瘦了,当年可是有两大块胸肌六块腹肌的体育生身材啊,现在呢?前不久我看了他上传的照片,佛祖啊,2加6不等于8,等于1了,之前的8块肌都紧密地团结成了一坨。我暗暗地想:同学你可不能再胖了,再胖就成米其林了,你好意思嘛,睡觉连翻身都困难。但我忍住了没给他留言,默默关掉页面。看了照片我真的是一点性幻想的空间都没了,这种照片要逼死我最后那点美好的记忆啊。

得知他变瘦的消息,对他表示了祝贺,也算是印证了“祸兮福所倚”的道理。我说瘦了性感,因祸得福。他说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从170嗖嗖嗖掉到了130多一点(他跟我差不多高),连久违的腹肌都出来相见了。我算了算,相当于每天瘦一斤呢。大概是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不假,他弹我视频。我接了一看,耶稣啊!你到底想怎样啊同学!就穿了个火烧摇裤儿出现在视频里这样好吗?还站起来故意给我看腹肌,还能再过分点吗?干脆把裤衩也脱了嘛。

他说他被折磨惨了,吃不下睡不着。我突然就好奇起来,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他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啊。然后我顺便感慨了一下他很痴情,刚想问“到底有多喜欢她”,他把话题岔开了。

“说真的,我辞职不干了,去你那里,跟你混呢,干不干?”

我也说真的,这是个难题啊。跟我混?我能力不济养不起他这条汉子啊。刚才他说来北京,我都没敢接他的话,无视着跳过去了,没想到他又提了出来,还“说真的”。我能不战战兢兢嘛,这种事就跟请吃饭一样,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的,不能归为玩笑。可我也不能拒绝他,还真的是朋友。他真过来投靠我,我也不能袖手旁观让他睡飞机场火车站,管吃管住不管胖。

“你要真来了我会不管你啊?”我特意用了一个问号让他看起来觉得是反问句。

“那是必须的。我们什么感情啊!”他表示对我的话很满意。“本来打算51结婚,结了婚就换个十几二十万的车,哎,一言难尽啊。”接着他马上连发了123455条“啊”,“我要疯了,这段时间人都快崩溃了。”

到这个时候我都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问他怎怎样才能发泄。这娃又提来北京的事了,说过几天就来北京我这儿,还问北京有哪些同学在。我说就我一个人在,别的同学都没听说过。他居然问我一个人在北京孤不孤单。

同学,你到底想怎样啊!不要这样攻击脆弱的我,挑我身上软的地方捏啊。大半夜的要走这么知心的路线吗?如果你不打算实际地抚慰我,咱们聊点什么不好非要聊这个?可以聊聊人生聊聊你喜欢的明星,我知道你读书的时候喜欢徐怀钰后来喜欢陈慧琳现在喜欢范冰冰。再说了,没有同学我还有别的朋友啊,我人品不在你之下不会没人跟我做朋友啊。

我说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了,单身五六年了,他说他没办法习惯。我让他再找个伴,他说他已经接受不了任何人了。我开玩笑地说你是要当和尚吗,他说真的有这样的想法了。我就很郑重地告诉他:你不行,你六根未净。我内心的独白是:当和尚?你憋得住么?

然后我猛然想起来之前做过一个梦,梦里面就跟这位同学讨论出家。他说他要出家,我就嘲笑他肯定憋不住,出了家也依然各种荡漾。他反驳说我小看了他,要跟我打赌,还拉我一块儿出。醒来后觉得这个梦异常诡异。现在看来,佛祖啊,我是不是有什么还没被发现的特异功能啊?

他问我结不结婚,要不要小孩。我说不准备要。他居然用傲娇的口气说你不要那我也不要了。同学,大半夜的不要撒娇卖萌好吗?这种午夜时分我的心完全不设防啊,很容易咬错上钩的,到时候谁负责?难道要我被男人伤了然后变直吗?老天爷,不能这么玩我会闹出人命的。

我让他别跟我学,有个小孩以后他老了可以得到照顾。说这话我自己都觉得很心虚。他跟我说他走不出来了,现在的他看起来很苍老,没人要了。如果是拍偶像剧,这时候我应该立刻跳出来说:“谁说没人要?我不是人吗?别人不要我要,我还巴不得没人跟我抢呢。”类似这种激情四射的台词。可是生活不是肥皂剧,尽管有时候比肥皂剧还不可思议,不过在我身上不会像电视上的那样演。我客套了一下:“没发现你苍老,还是蛮年轻,皮肤也有光泽。”

“你看到的是表面。”他这样说。

不是吧?这货难道要跟我讨论马哲了?我就不信里面已经腐烂的人还能有一副光鲜的皮囊。你要我看里面,那你去做B超拍X光嘛。

“我们有几年没见了?”

“9年。”我不假思索地说。反正毕业后就没见过了,也没开过同学会。

“真的?时间过的真快啊。”

“是啊,你都不晓得换了多少女人。”

“只有2个。我现在又不会在外面晃。”

“以前会。”我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些破事。黄赌毒他就占了三分之二。

“嗯,以前每个星期都会在KTV或者迪吧。几年都没干过这样的事了。不想玩了。——看我过两天过来你怎么办。你家住得下吗?”

玉帝啊,这货今天是缠着我不放了。“住不下就住旅馆呗。”

“单人床还是双人床?”

“单双都不跟你睡一张床。”

“怕我?”

“不怕你。”

“那怕啥?”

“我怕忍不住。”

“我忍得住。”对于这个我不是很肯定,毕竟按现在的审美来说,他还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了,我超不喜欢胖脸啊,这么短的时间要把脸瘦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不过他脸部以下的肉体——胸肌腹肌各种肌说不定还是有熟悉的感觉呢,到时候脱光了横躺在我面前不动动手也太对不起自己了。真是纠结。

然后又跟我谈工作。“我一天太空闲了。一天上班才10分钟。很无聊。”

“找点事情做,比如健身,把腹肌胸肌健回来。”

“这个可以。我现在天天在打球。6年没动了。”

“出了成果给我检阅。”

“好的,周总。这是必须的。”

……

“这么晚了还是你这个好朋友陪我,还跟读书的时候一样。……说真的,读书的时候感情是最真的。……这段时间都是我兄弟朋友来陪我度过的。前段时间想过自杀。……那天晚上不是我朋友,估计我都不在了。”

这个爆料倒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我以为他不属于为了感情寻死的人。看来不知道是我高估了他还是看低了他。

然后我就按照常理讲了一番没什么新意的道理,还跟他说:老子还没跟你睡过,你不能死。

“你太没追求了。”他说我。在他看来,真正的追求应该是找钱,找女人,好好的要个孩子。他觉得很多女孩子肯定都愿意跟我好。我告诉他那是别人的生活不是我的,我不喜欢找钱不喜欢找女人不敢要孩子。

“我现在也对女人没兴趣了。这一辈子都不找老婆了。”他说,以及别的任何人在失恋之后说对女人、对男人不再感兴趣的话,我从来都不会当真。

“那你准备怎样?”

“当和尚。”

“话说我曾经有个男朋友就是个和尚。”我说完这句话就被他八卦了一下这段往事。八卦完之后他貌似撒娇又酸溜溜地说了句:好嘛,你敢喜欢别人。

我心想:你女朋友都交了几个了还不允许我交男朋友啊,你又给不了我,我咋就不能喜欢别人啊,你还想我为你守身如玉等你到白头那时跟你来段夕阳红么?你这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也不让别人往我坑里拉啊(话糙理不糙,就是这个理)。

他又继续诉了诉苦,说很多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苦苦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塌下来,已经过去一两个月了,还是这样,跟刚分手时差不多,脑子里全是她,估计这辈子都走不出了。

我跟他讲,我懂那种恐惧和无助,多捱一天,痛就会少一分。我曾经有段时间跟你一样,只不过脑子里面的人是你而已,我还是照样过来了。

他说,那你怎么没跟我讲。

跟你讲?我怎么跟你讲?讲了也没用啊,是我自己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没人有办法。我当时也没想着死了算了。如果只是想着靠死来摆脱痛苦解决问题一了百了,会让那些喜欢你的人伤心。如果我死了,我爸妈啊朋友啊会伤心。

这个时候,他很识趣地接了一句:是啊,我也会伤心的。

太上老君啊,要开始煽情了吗?如果面对面大概我俩都抱头痛哭了吧。于是我礼尚往来地回他,你死了我也会伤心的。然后各种宽慰撒娇的他,突然觉得我好像他妈。

过了这么多年,隔了那么远,再也没有别的什么想法了。即使是一个新的故事,也不会是那句“不如重新开始”。现在看他,看过去的自己,那些熟悉的场景就像是一张张剧照,照片上的那些我,已经像是个出神入化的专业演员,那场戏已经落幕,与现在的自己无关了。

回忆纵使不够美好,现实也已足够温暖

图片转自网络

“初恋”对我来说,不如“前男友”三个字有感觉。说到初恋大不了“哦”一声,但说到前男友,往往会“哇”,要不然就是“哎”。

都是爱,没有本质的区别,区别可能在于初恋稀里糊涂的,被参与的成分多点,而上一段感情主动性多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拥有的就是自己要的,或者说正一步步靠近自己想要的。而初恋有太多不如意的地方。

第一次都是不圆满的,因为是第一次。然后又因为这个原因,就被更深刻地记得,有点像是化了浓妆的姑娘,把妆卸完其实真的很一般。每回忆一次,或许就又往上抹了一层粉。

慢慢变老,身边换了一个又一个,有人觉得只有第一次感情才配得上纯洁、纯粹这种词,是最认真、最毫无保留、最不计较付出和后果的……好多“最”都用上了。它傻傻的,傻得让人多年后都依然心荡漾。

我本身没这种感觉,倒像八戒吃人参果,没吃出幸福味。可能是当时饥不择食,只想着吃饱不懂如何细品,可能是少不更事连“细品”这个概念也没有——父母老师不会教,也没有任何一本书能教。甚至或许那根本就不是人参果只不过是个梨。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再深入地追究初恋的定义以及味道,反正不论是对那些感情的评价,还是回忆得到的感触,都像隔了一层毛玻璃,擦也擦不掉那层模糊。所以我很少去回想,我也不是终日靠回忆过日子的人,即使跟别人聊起这个话题,也没什么可想的、可说的。

比如跟朋友聊,从各自所在的城市,聊到这些年走过的地方。他说过几天就要去某地上班,会经过重庆。

说到重庆,他含蓄地说起了他的初恋。那年他十七岁,他的初恋十九岁。两个人在不同的城市,车程两三个小时。他们都读高中,一个即将高考,一个刚念高一。他提到他的初恋在重庆,我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好巧,跟我一个城市呢。

他每往下说一句,我就愈发紧张,心想他说的那个人不会是我吧?一边这样想,一边又被这样的想法所吓到,觉得会不会太自以为是了。我打算问他的初恋是谁,都把这行字打出来了,想想不妥,在发送前赶紧删掉,诚惶诚恐不敢多说,等他讲下去,可是他说的越来越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忍不住又想多了。

我终于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问了他说的初恋是谁。他回我言简意赅的一个字:“装。”我甚至都能感觉他翻了个白眼。于是真相水落石出了,果然不是我多心,一切事出有因。尽管如此,我还是没能放松下来,肩上的压力似乎更重了。

我是那个十九岁的、他的初恋。他说了很多零碎的片段,很遥远,却很清晰。我也想起了那些共同的事。我颇为意外,我从来没意识到原来我是他的初恋,我们似乎从没跟对方聊过认识之前的历史。

我是别人的初恋,那种感觉怪怪的,会不会像是抢走了别人一件珍贵的玩具呢?有虚荣,有甜蜜,有遗憾,有无奈。结果还是没有走到现在走到最后啊。

虽然当时没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我还是如履薄冰地问他恨不恨我。他操了一声,说有什么好恨的,还得谢谢我呢。要是恨的话也不会一直有联系,他还怕我恨他呢。

那就好。我不想对不起任何人,即使故事没有得到美好的结局。没有在感情方面带给他可怕的余悸和阴影,这让我欣慰。

那我也来客气客气谢谢他吧,谢谢他十年后给了我一个特别的夜晚。我以前从不敢问你对我的看法如何,是带着笑,是只能沉默,还是耿耿于怀,不过现在,我有了答案。你没否定任何跟我有关的过去,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裸着玩玩

上次拍裸照还是在八年前。拍片细节点这里可以略知一二

我平时不爱照相,不管是独照还是合照,面对镜头就会表情僵硬不自然,然后那种不自然很快就像毒气一样全身扩散,然后身体各部分轻度中毒变得不协调。

我比较介意自己的长相。我觉得头发少了点,抬头纹多了点;眼睛小了点,鼻子大了点;轮廓方了点,下巴圆了点——不要以为我对嘴唇很满意,我还嫌它不性感。以前青春期暗恋某同学的时候,觉得他薄薄的唇皮性感到爆,跟唐老鸭似的,尤其是撇嘴装无辜的时候,简直就能把我七情六欲全勾出来。

平常我一般不照镜子,对长得好看的陌生人有时候也很来气,气他们凭什么就能长那么好看,自己一点努力也不付出就站在了更高的起跑线上。如果说人家功课好画画好唱歌好事业成功,那是人家付出了99%的汗水,通过辛苦打拼应得的,一分辛苦一分才,没什么好嫉妒,可是天生长得好看的人压根自己就没花什么功夫,能不嫉妒吗?哈哈。

所以有时候一点也不想用欣赏或者意淫的眼光去看他们。

很多gay都喜欢自拍,把海量自拍图片晒上网。有的虽然长得含蓄了点,但人家挺自信的,自拍的照片没少晒。我他妈什么时候也能有这种盲目的自信啊!真想知道他们的勇气和力量源自何方。

自从室友开始健身后,看着日渐隆起的乳房和腹部,他动了一颗蠢蠢欲动的心,要我给他拍裸照,去吸引肌肉男。我不可能光给他拍吧,那多不好玩啊。既然我没有好看的脸和劲爆的身材,我也不好意思像室友那样对着肌肉猛拍,我只好另辟蹊径,扬长避短,拍点有意思的片片,不好看的地方就用各种道具来掩饰了嘛,反正爱都能靠道具做出那么多花样不是。

这是我最早拿出来见亲友的一张。大家都说像GV演员。我自己想姿势想道具——蓝色的是朋友送的投影灯,能在天花板上呈现出海浪翻滚的效果,同时也是个音箱。3D眼镜是公司搬家的时候捡到的,当时就觉得以后能派上大用场。拍照的是室友,他只负责按快门,别的他擅长不起来。拍的当时屋内一片漆黑,下面就是关掉闪光灯后拍出的效果:

由此可见拍的时候根本看不到成像效果如何,只能靠自己的“艺术天分”猜测有没有拍出我要的赶脚。总共拍了十几张,挑了几张。换造型的时候冷得直哆嗦。我不会PS,朋友帮我调了调色,至于大胸啊肌肉啊之类的,完全就是因为角度到位——这个角度谁都能拍得比我雄伟。所以看了照片有兴趣求合体什么的要慎重考虑了,我真没有大胸,虽然我很想有。

室友放了裸照后,前来勾搭他的人数直线上升。室友尝到了甜头,对拍裸照的兴趣日渐浓厚一发不可收。于是上周又拍了一套,我也搭了个便车顺便给自己拍了几张。




我有个点子,是把自己脸化成各种各样的动物来拍照。只是现在还处在梦想阶段,实现的条件不具备。拍照片也不是为了求炒作求红,话说人红那叫一个是非多,昨天就听了好多红人的是非,要多难听多难听,听得我都很不好意思。

当红人有什么好的?又不保证吃穿住行全无忧,不保证身体健康没病愁,不保证感情事业皆圆满,不保证才艺人缘大丰收。

跟爸妈出柜的九年

图片转自网络

“儿子,你是不是在搞同性恋?”
第一次听到这么直白的逼问时,我刚满18。我妈站面前居高临下,没有怒不可遏,严肃中带着一点活泼的试探的语气。
我第一反应是被抓住了完了完了怎么办,要鼓起勇气承认吗?怎么说出口?她怎么知道的?种种系列疑问均在一秒内产生。一秒后,我妈补了一句证据:“我看给你打电话写信的都是男的。”
那时候我有几个纯纯的笔友,他们给我写信给我打电话。我生活在一个小县城,网络刚刚兴起各项事业百废待兴,我家不是开网吧的,我也没多少零花钱,学习占去了全部时间……基于这些苦逼原因,我只能跟很远的大城市同志搞不见面的“信交”“电交”。其中一些电话是我妈接的,放在家里的信都会被我妈拆开看。我和笔友当时都是纯纯的孩子没有性体验,也没有风花雪月诗情画意,所以我妈没捕捉到能让她提起菜刀砍我的内容。
我妈说完那句话,我真的在犹豫要不要顺水推舟承认,反正她都主动问起了,机会难得,以后我再主动开口坦白交代,就难了,估计我这种从小瘪惯了的怂货没那个胆。不过这确实是个难为情的问题,我脸都红了。
可惜我妈没给我多少思考犹豫的时间,她似乎并不打算等我的答案,或者是害怕听到答案,她在停顿了一秒后,做了总结发言:“现在学习要紧,专心对付高考,不要想别的。”
“哦。”就是当时我的答案。

转眼我19岁了,我妈心血来潮要跟我讨论爱情,而且还不是在家里,是在喜气洋洋其乐融融的亲友团聚年夜饭上,不知道这出的是哪一招。
“儿子,我们来讨论下什么是爱情。以前只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叫爱情,那两个男人算不算?再不跟年轻人交流,我们就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我身上部分肌群又紧了,差点把嘴里的菜喷出来。长这么大我从没跟妈谈论过任何心灵鸡汤的话题,她这么一问,我很不自在,屁股下仿佛垫了个仙人球。我稍微平复了紧张,大脑飞快运转该怎么组织语言,然后佯装淡定地回答:只要两个人想在一起就是爱情。这么说当然不科学,但我当下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我妈没有再问下去。

又过一年,我20了。我觉得是时候告诉我妈真相了,真相只有一个。
寒假回家,我把记录我大学情感八卦的日记摆在桌上,我知道我妈一定会翻。我妈翻完后,找了个机会在我面前假装自言自语地说:你写的那都是什么哦,我看不懂。
我妈那么聪明,小学成绩在班上排名屈指可数,她装傻,怎会看不懂。
我只好摆出一副“是啊写的都是艺术创作”的表情。
这个时候,一直很沉得住气、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我爸,粉墨登场。他看我妈只是旁敲侧击,薄弱的战斗力完全无法把我连根拔起让我缴械投降,只好他亲赴战场。
一次吃饭的时候,我爸端着碗,右脚踩在凳子上,一边夹菜一边说:“两个男人之间是没有爱情的,只能是兄弟之情。”我当时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差点又把嘴里的菜喷出来了。我觉得如果还有下一次,我就变成喷射机了吧。
我没吱声,只是脸又刷红了。
这当然不是最神奇的,千万别小看了我爸的战斗指数。我爸在一个傍晚,直接给我来了颗原子弹,他说:“不要让男人Duo(重庆人应该懂这个字吧)你的屁眼。”然后吧啦吧啦说了一串,大意是那个地方是出口专用而不是进口用。我当时反正是恨不得真的找个什么眼钻进去,连我爸都脸红了,语速明显快于平常,声音有点颤抖。

我21岁的时候,我爸给我讲了个故事。他说很多年前,镇上有一对有名的同性恋,两个人抛弃了各自的妻儿,私奔(我翻译的,我爸不会用这么浪漫的词儿)去了南方,至今死没死都不知道。故事的最后两个字是:丢人!
怪不得他得知我是同性恋之后,反应一点也不像小说、电视里那样不知道同性恋是什么,原来是见过世面。
他用语重心长的低沉语气给我讲这样的故事,我面无表情毫无反应地听。我一点也不会生气,不论他和我妈用多么难听的字眼比如“变态”“恶心”“不道德”等形容同性恋,我知道,那是他们眼中的同性恋,是因为不了解而形成的无知的偏见,并不是事实的本质。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在自我认知方面没有一点障碍,不会因为别人的偏见让自己难过,更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立场。
我就是同性恋,光明正大的,见得人的,从不因此感到羞耻。

22岁时,我当时的男朋友跟我爸妈通过电话。本来我跟男朋友说好一起回我家过年。我的目的不是让男友以儿媳的身份被肯定,让我俩获得家长的祝福,我只想让父母给我把把关做个质检,虽然我未必会听从他们的意见。我爸在电话里用家乡味浓郁的蹩脚普通话欢迎我男友来玩儿,结果是男友没时间错过了。
那之后,再也没有跟我关系亲密的男人往我家打过电话。

23岁到现在,我妈基本上正面熄火了,改为曲线救国。她的路线方针无非就是说她和我爸在家里多寂寞多冷清,要我抓紧时间生个娃给他俩玩玩。至于同性恋这茬儿,她不提了。她大概觉得有些话还是爸爸对儿子说比较方便,于是仅剩我爸孤军跟我正面交战。
偶尔回家,我爸总是毫无预兆地在我俩独处的时候来上一句:“你还在搞同性恋么?”就像在问我要不要来根烟一样的口气。
他多追问几声,我就说没搞了。整得我那颗惶惶的心好几年都不敢交男朋友。
开头几年我会跟他们争辩,说同性恋不是变态,跟道德没有关系,不是见不得人的等等,口头上进行一番科普,也没拿科学书或资料给他们看。单嘴难敌双口,我一个人赢不了男女混合双打,后来我就懒得争辩了。他们坚持自己的观点,说在中国,同性恋就是不道德,在中国就要按照中国的规矩。
有一次,我爸又开始对我进行长篇大论的思想道德培训,连我爷爷和他童年受苦受难的故事都搬出来,苦口婆心地企图感染我,让我融化在他的温情牌中。我被念得烦了,回呛了他一句:
“许仙和蛇妖都可以结婚,两个男人为什么不可以?”
沉浸在忆苦思甜情绪中的我爸愣了一下,好半天回过神来,淡淡地说:那个是神话故事,不能当真……

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人和人的价值观不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我不想强势改变他们的想法,毕竟我并不在乎他们对我的性取向是理解还是反对。
我爸的迂回套路跟我妈如出一辙,无非就是念叨我年龄大了,是时候耍女朋友了,看到好的就谈着,家里从经济上精神上全力支援,老两口还能动,可以帮我带孩子,以后折腾不动了就不方便了。
对别人来说,父母催婚是难以承受的压力,但对我这个不听家长话的人来说,是一阵吹过耳畔的风。我虽然早不青春了,但一直处在叛逆期,自己决定的路就走下去,爹妈劝没用,而且看情况我还会叛逆很久。
我的人生不是父母的续集。他们的是沉重的历史剧,我的是一出荒诞搞笑剧,至于哪部更好,我作为其中一方导演当然会偏心。这就跟房事一样,按照别人的做法往往嗨不起来,姿势、体位、节奏、叫法自己做主了,才能体验到人生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