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

By 棒棒, on 七月 27th, 2010

一个默默无闻的傍晚，他到我宿舍来。我俩孤男寡男在一屋，外人上课去了。我看他面色凝重一脸小媳妇儿的无辜样，问他有什么要说的。突然，他眼泪哗哗地流了，说来就来，势如姨妈。我的第一反应是需要我主持正义的时刻来临了，于是我用慈祥的表情把他拉到我床上，坐好，架势跟古装言情剧里的姐妹隆重谈心似的，我还不忘把他的头使劲儿往我肩上按。

他抽了几声儿，很快就把眼泪收回去了，真是收放自如。他红着眼，仰起头，扇了扇，说怪不好意思的。

他说他分手了，失恋了，很难过。

我用了一个煽情的动作来抚慰他受伤不止的心灵。我双手捧起他的圆乎乎的大白脸，就像那首歌里唱的，“为你把眼泪擦干”。我说了句无厘头但是经久不衰的经典之语：“没关系，你长得这么好看，世界是属于好看的人的。”

多年过去了，见到、听到、闻到的历史经验告诉我，那不是无心之语，那不是客套的话，那句是铁打的真理，牛逼的定律，经得起岁月的无情洗礼。

他后来的同志生活比我有声有色几十倍。他有一大票能在同志酒吧买醉狂蹦的朋友，其中就有他男友。他们总是携手而去，牵手而出。如果我带外地游客去酒吧一夜游，绝对能在里面找到他。发条短信告诉他我在哪一桌，他很快就会屁颠屁颠地飘过来，沿途都是他的风景，一会儿跟这个打招呼，一会儿跟那个点头微笑，短短十来米的直线距离，他要画个好大的圈圈，才能风生水起地飘到我跟前，喘着粗气，拉着我的大手，含情脉脉地对望几眼，问我好久不见近来好吗。

我身边像他那样长得出众的不多，一是因为物以类聚，我本来就不是偶像派，二是因为我对长相好看的人怀有一点敌意，除了羡慕嫉妒恨，提不起交往的兴趣。你说他没付出点努力就长这样了，我有什么好崇拜的，功劳又不在他身上。

我没有意淫的爱好，我的性幻想对象全是前男友、前前男友、前前前男友，总之跟我切实温存过的人。不过现在我连性幻想都彻底戒了。因为对方长得好看而去搭讪，我觉得挺丢人，因为我不好看。

人的外貌是第一张名片，有的名片很好看，让人一眼就喜欢，别人就愿意先给个机会。少了长相这块敲门砖，好多门都敲不开，除非脸皮厚硬撬，还要冒着被打的危险。不是有个帖子嘛，列出了十二星座拒绝人的理由，每个星座的第一句都是“首先因为你长得不好看”。虽说是带点玩笑性质的帖，但我深以为然，真是血淋淋的事实啊。虽说长得好看人家也未必喜欢，但是长得寒碜点儿，人家肯定不喜欢。他觉得你好看了，万事都好商量，就算交往不成也还是乐得跟你上个床。

人品的优劣倘若没有太悬殊的区别，长得好看自然会得到更多被选择的机会。很多人说：反正都靠不住，为什么不选一个好看的呢？所以那些好看的照片下面，爱美之心一窝蜂留言，赞美的意淫的羡慕的暧昧的，求搭讪求交往求介绍求合体，各种各样百求齐放。留言背后还有一封封电邮齐飞，恨不得春江秋水色一色。

找恋人要看长相，很多人交朋友也看长相。遇到不是他喜欢的样子，都懒得多说一句。

一些人是以貌取人，俗称的外貌协会会员。“貌”的标准，每个人不一样：有的条件很苛刻，有的尺度比较松；“取”的范围，也有不同：有的只喜欢好看的，有的刻意不要好看的。

我不喜欢这样的世界，不喜欢这样的游戏规则，但那是超越了我能掌控和改变的范围之外的事，我不困扰（虽然我会“被”以貌取人）。让我困扰的地方在于我不喜欢自己也成为以貌取人的人。为了这个，我连恋爱都不敢谈了。

聊天的时候不管对方要照片，别人要号码不论长相一律给，不因为长相有别而对待态度迥异，还是有以貌取人的时候，尤其在欲动之时。还好我擅长给自己洗冷水澡，掂量着自己有几斤几两。以前找对象也从来不要求对方要好看，跟我差不多就谢天谢地了。听到我喜欢的人在朋友口中的评价是长相中等，是我最开心的时刻，起码我得到一个安慰，我的硬件设施不会配不上他。

要完全不看长相，是多难啊。虽说人人如此，但我从不认为大家都在做的事就是理所应当的，就是正常的。大多数都是长得平凡吧，凭什么就不能大家都好看呢？听到朋友聚在一起讨论哪个好帅好好看，我不会去参与他们热火朝天的讨论，保持沉默。别人以为我装清高，我是心痛，痛到五脏俱裂了。我痛的不是得不到，而是讨论的对象不是我。我也想体验一下虚荣的滋味，我也想看自己顺眼一点，这貌似并不过分吧。

曾经做过一道题：天使决定给你一样礼物，美貌和内涵选哪一个？我选了美貌。不是我不要内涵，而是内涵从来都不是天生的，美貌却是。既然内涵可以通过后天努力得到，那我何不先把美貌抓到手呢？天生的就是强生的。手术刀削出来的“刀削面”始终拼不过别人的原装货，而且还忒贵风险大。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脸皮，会少多少的爱和恨。